顺天府外,秋风萧瑟,黄叶飘零。
京畿一带的村落里,炊烟袅袅,农人荷锄而归。
唯有一户人家灯火通明,窗纸上映着两个身影,一个伏案疾书,一个端坐旁侧,目光温柔而忧虑。
这户人家姓林,男主人名唤林知远,字子安,乃顺天府一介寒门书生,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却屡试不第。
其妻姓颜,闺名未传,人皆称“颜氏”,乃城南颜员外独女,自幼聪慧过人,熟读经史。
尤擅策论与律法,笔力遒劲,有男子之风。
她与林知远自幼定亲,婚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这一夜,林知远放下毛笔,长叹一声:
“又落榜了……十年七试,年年名落孙山。
我林知远难道真无功名之命?”
颜氏轻抚他的背,柔声道:“夫君莫要灰心。你才学不输他人,只因时运未至罢了。”
“时运?”林知远苦笑,“我连考官的面都未见上。
今科主考官,是内阁大学士张廷玉,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寒门子弟如何能入其法眼?
他们评卷,看的不是文章,是出身!是人脉!”
颜氏默然,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卷自己平日所作的策论,递与林知远:
“夫君请看,这是我前日所写《论科举取士之弊》。”
林知远接过一看,不禁动容:
“此文立意高远,条理清晰,引经据典,气势磅礴!
若以此文赴考,何愁不中?”
颜氏微微一笑:“若我说,此文可代你应试,你信否?”
林知远一惊,手中纸卷几乎落地:“你……你说什么?
女子不得入考场,更不可冒名顶替!
此乃欺君之罪,杀头抄家的大祸!”
“我知道。”颜氏目光坚定,“可你可知,天下多少才女被锁深闺,终其一生不得展才?
我颜氏自幼读书,不输须眉,却因身为女子,连考场大门都不得近。
而你,虽有才学,却屡试屡败。
若我能代你入试,既成你之功名,亦展我之抱负,岂非两全?”
林知远震惊地看着妻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他声音发颤:“你……你是认真的?”
“千真万确。”颜氏点头,“我已思虑多日。
我身形清瘦,嗓音不高,稍作乔装,便可扮作男子。
你我同居多年,我知你举止谈吐,模仿起来并不难。
只待来年春闱,我便替你下场。”
“不可!万万不可!”林知远断然拒绝。
“若事发,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我宁可终身不第,也不愿你涉此奇险!”
颜氏却不恼,只淡淡道:
“夫君可还记得,去年冬日,你我在城外见那饿殍遍野之景?
百姓流离失所,官吏贪墨横行,而朝廷却无一人敢言。
你说‘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可如今,你连进言的资格都没有。
你空有抱负,却无平台。
我若不成此事,你我终其一生,不过碌碌寒儒,死后黄土一抔,谁人记得?”
林知远哑口无言,眼中泪光闪动。
颜氏握住他的手:“我愿为你冒此险,亦为天下女子争一口气。
我要让世人知道,女子非不能,是不许也。”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林知远终于缓缓点头,声音低沉:“若真如此……我愿与你共担生死。”
自此,颜氏开始秘密准备。
她剪去长发,束以儒巾,身穿窄袖长衫,步履学男子之态。
她日夜研读八股范文,揣摩考官喜好,更将林知远平日言行一一模仿,连咳嗽声都刻意压低。
林知远则教她官场礼仪、士林规矩,甚至如何应对主考盘问。
半年后,颜氏已俨然一介风度翩翩的年轻士子。
她为自己取了化名颜子修,字文远,称是林知远之表弟,自幼随父宦游江南,今返乡应试。
乡试之日,顺天府贡院外人山人海。
颜子修身着青衫,手持考牌,在仆从“林福”的陪同下步入考场。
林福本是林家老仆,忠心耿耿,得知内情后誓死保守秘密。
“公子,千万小心。”林福低声叮嘱,“若被查出身份,小人愿一力承担。”
颜子修点头:“你我主仆,生死与共。”
考场之内,号舍狭小,寒气逼人。
颜子修静坐案前,心如止水。
试题发下,乃是一道《论君子之道》。
她提笔沉思片刻,随即挥毫疾书,字迹刚劲有力,文思如泉涌。
三日之后,考试结束。
颜子修安然出闱,面色虽有疲惫,眼中却有光芒。
放榜之日,顺天府街头人潮涌动。
林知远与林福挤在人群之中,心跳如鼓。
终于,榜单揭晓,林知远,第三名举人
林福激动得老泪纵横:“成了!公子成了!”
林知远却面无表情,他知道,真正的“林知远”并未下场。
他抬头望向远处屋顶上一抹青影,那是颜子修,她正站在邻家屋脊,遥望榜单,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