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萧珩便醒了。
他生物钟极准，无论前一夜忙到多晚。
身边的位置空着，但残留着些许暖意和淡淡的药草清香。
他起身穿衣，动作利落无声。
走出内室，便见苏晚晴已经在院中了。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头发简单地挽起，正拿着把小锄头，在廊下那一小片药圃里松土，检查着几株长势不错的薄荷和紫苏。
晨光熹微，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额角有细密的汗珠：“醒了？灶上温着粥和馒头，小菜在桌上。”
萧珩“嗯”了一声，没立刻去用膳，反而走到药圃边，看着她手下湿润的泥土：“这些草药，长势不错。”
“嗯，这边水土比我想的要好。”苏晚晴放下小锄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前几日移栽的几株止血草也成活了。”
“等再长大些，可以分株，以后寻常的小伤小痛，就不必总去麻烦孙军医了。”
萧珩看着她沾了泥点的手指，又看了看那片生机勃勃的药圃，忽然道：“今日我要去查看新兵操练，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苏晚晴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向来不带她去。
“华钰的互助会不是组织了些妇人学包扎么？”萧珩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新兵操练，难免有磕碰扭伤，让她们实地看看，比光听孙军医讲有用。”
苏晚晴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在给互助会的妇人们创造实践机会，也是在变相地让她参与得更深。
她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儿去跟华钰说，挑几个手脚麻利、胆子大些的过去。”
用早膳时，两人对坐。
萧珩吃饭很快，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沉默。
他夹了一筷子凉拌的野菜，忽然开口：“这菜味道不错，以前没吃过。”
“是后山采的，叫马齿苋，清热利湿。夏天吃正好。”苏晚晴解释道，“我看谷里不少荒地都长着，就让互助会的人采了些。”
萧珩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嚼了：“嗯。可以让伙房也采些。”
简单的对话，却让这顿寻常的早饭多了几分烟火气。
上午，苏晚晴带着华钰和另外三个被选出来的妇人去了军营外围的校场。
她们被安置在一个离操练场不远不近的凉棚下，既能看清情况，又不会干扰训练。
校场上，喊杀声震天。
新招募的兵士们在老兵带领下，练习着劈砍、格挡，动作尚且生疏，但个个神情专注，汗流浃背。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个年轻士兵在対练时扭伤了手腕，疼得龇牙咧嘴。
被同伴扶着过来时，看到凉棚下的几个女子，还有些不好意思。
华钰倒是胆子大，第一个上前，按照孙军医教的法子，检查了一下肿胀的手腕，确定没伤到骨头，便利索地拿出准备好的药油涂抹揉按，然后用布条进行固定包扎。
她动作不算十分熟练，却稳当有序。
那士兵起初还有些僵硬，后来见疼痛缓解，这才放松下来，低声道了句：“多谢……姑娘。”
另外几个妇人也渐渐放开，帮着处理了几个轻微的擦伤。
萧珩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操练，目光偶尔会扫过凉棚这边。
他看到苏晚晴并没有亲自动手，只是站在一旁，低声指点着华钰和那几个妇人，神情沉静专注。
她站在那里，与这肃杀的军营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中午回到院里，苏晚晴额发也被汗水打湿了几缕。
萧珩跟在她身后进来，递给她一条浸过井水的湿布巾。
“谢谢。”苏晚晴接过，擦了擦脸和脖子，冰凉的触感让人精神一振。
“那些妇人，用得如何？”萧珩状似随意地问。
“华钰上手很快，另外几个还需要多练练，但胆子都不小，心也细。”苏晚晴客观评价道，“以后这类小伤，她们应该能应付了。”
萧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午，苏晚晴在书房整理互助会的账目，萧珩则在另一边处理军务公文。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夕阳西斜时，苏晚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起头，发现萧珩不知何时停下了笔，正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片刻，才道：“脸上，沾了墨。”
苏晚晴下意识抬手去擦右边脸颊。
“左边。”萧珩道。
苏晚晴又擦了擦左边。
萧珩站起身，走到她书案前，拿起她刚才用的布巾，在旁边的水盆里浸湿又拧干，然后伸手，用布巾一角，轻轻擦过她的左颊。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力道控制得极好。
微凉的布巾和着他指尖偶然碰触到她皮肤的温度，让苏晚晴身体微微一僵。
“好了。”他收回手，将布巾放回盆里，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