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春申君黄歇面色凝重地放下酒杯。
挥手斥退舞姬，沉声道：“臣亦有所感。秦国国运……似乎陡然暴涨，其势煌煌，竟搅动风云！此绝非吉兆！”
楚景王焦躁地踱步：“又是秦国！莫非那嬴稷老儿又得了什么天佑？或是白起那杀神又立下何等灭国之功？”
他抓住令尹的衣袖：“快！速派使者前往巫咸族，请大祭司占卜吉凶！再派人去秦国，务必探明虚实！”
武安君府庭院
项燕依旧在庭院中，以指代剑，无声地演练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周身气息沉寂如古井。
云萝公主坐在廊下，面前摊着一卷竹简，目光却有些游离，不知在思索什么。
突然——
两人几乎是同时猛地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压迫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仿佛整个天地间的规则都在那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拨动了一下！
紧接着，即便相隔千山万水，他们仿佛也“看”到了——那西北方向的天空，一道难以想象的、磅礴无比的玄黑光柱冲天而起，贯穿霄汉！
一股昂扬、锐利、带着吞并八荒六合意志的恐怖气运如同海啸般扩散开来，甚至隐隐冲击着楚国的国运屏障！
“那是……秦国方向！”
云织公主失声惊呼，手中的竹简“啪”地落在裙裾上也浑然不觉。
她脸色发白，身为王室公主，她对国运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这股突如其来的、强盛到令人心颤的国运，让她感到了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安与恐惧。
项燕的动作早已停滞，他挺拔的身躯绷紧如铁，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不再是平日的古井无波，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比云萝感受得更深！
不仅仅是国运，他更从那道玄黑光柱中，感受到了一种崭新的、充满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命格被重塑、被点燃的磅礴气息！
“国运暴涨……玄鸟翔空……这是……”
项燕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
他猛地握紧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了关于秦国的种种传闻，那位年幼的秦王孙，那位手段非凡的芈诗夫人……难道……
云萝听到项燕的话，娇躯微微一颤，聪慧如她，立刻想到了更多。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快步走到项燕身边。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道：“如此异象，七国皆惊。秦国……怕是要出真龙了。父王他……还有巫咸族他们此刻北上……”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巫咸族精锐尽出北上赵国邯郸，目标很可能与秦国王室有关。
而此刻秦国突现如此惊世骇俗的国运异象和天命征兆，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巫咸族的行动，是否会彻底激怒这头已然显露峥嵘的北方巨兽？
项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西北方向，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盘旋的玄鸟。
“乱世.......要开始了。”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断言般的肯定。
他转头，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认真地看向云萝。
眼中不再是疏离和掩饰，而是同处于风暴将至前的凝重：“公主，郢都……乃至整个楚国，恐怕都无法再偏安一隅了。”
云萝迎着他的目光，从他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忧虑，甚至更深沉的、对未来的预判。
这一刻，他们之间那层因政治婚姻而存在的隔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剧变冲淡了些许。
他们首先是楚人，是身处漩涡中心，感知到危险的同类。
“那我们……”
云萝的声音很轻，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项燕沉默了片刻，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枯梅的枝干，眼神变得幽深：“等。做好准备。风暴来时，才知道谁会被连根拔起，谁……又能抓住一线生机。”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既是对局势的判断，也像是在对云萝暗示着什么。
庭院中，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西北方天空那逐渐平复、却已彻底改变天下大势的余韵，久久无言。
巴蜀庭院中。
白芷猛地按住心口，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苍白。
她下意识地运转巫力，想要望向咸阳宫的方向，窥探真相。
然而，她看到的，是一片……无法穿透的、温暖却绝对的光辉。
那光辉如同最浓稠的晨雾，又像是亿万生灵意志的聚合，将咸阳宫，笼罩得严严实实。
“我看不到……”
她失声低语，靛蓝的右眼中充满了震惊与茫然。
“那里只有人的气息，浩瀚无边，隔绝了一切……没有具体的命线轨迹，没有力量的流转，什么都没有！”
这种“空无”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战栗的答案。
蓝开迅速扶住妻子，他的感知与白芷不同。
但他作为将领，对势的变动极为敏感。
他仰头望着那覆盖天宇的玄鸟。
瞳孔紧缩：“国运在沸腾，在欢呼……不，不是在欢呼，像是在……拱卫。
仿佛有什么绝对的核心被确立，整个秦国的势都找到了唯一的方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凝聚、收束！”
他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指节发白，这是高度有序的整合。
他看得懂军阵，看得懂大势。
此刻的秦国，就像一支终于找到了唯一帅旗的庞大军队，所有力量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整齐划一地迈进。
它意味着无可动摇的统一与秩序正在形成。
蓝开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
“父王做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彻底。”
就在这时——
“阿娘！阿爹！”
嬴琰抱着阿貘从内室跑出，异色双瞳流转着奇异的辉光，小脸上满是纯粹的惊奇。
她甚至没看天上那令人窒息的玄鸟，而是光着小脚丫直接踩上庭院湿润的泥土，侧着脑袋，仿佛在倾听什么美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