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军拖着伤手捡起地上的枪,踉跄着冲向那道近在咫尺的边境线。
皮鞋踩在沙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手的伤口被牵动,血顺着袖口往下滴,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红痕。
离边境线只剩一米时,他被四周涌上来的黑影团团围住。
郑一民带着队员们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着他。
赵铁军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杨震,嘴角扯出一抹惨笑,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输了……”
杨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染血的右手,那只手曾无数次握过警徽,也曾在表彰大会上接过勋章。
此刻却蜷曲着,指缝间的血还在往外渗,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洇开小小的血花。
“你输给的不是我。”杨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砸在地上的钢钉,“是你自己,是你背弃的那身警服。”
赵铁军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说得好……”
赵铁军突然抬手将枪口抵住太阳穴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伤口的血顺着枪身往下淌,在黑色的枪柄上画出扭曲的红痕。
他的手腕还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赵铁军!”杨震往前跨了半步,左臂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额角渗出冷汗,“你女儿还在警校等你!你儿子还没娶妻生子。
你说了幕后的人,我保你……”
“保我什么?”赵铁军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保我在牢里被人‘意外’身亡?
还是保我一家人担惊受怕?”
他的目光扫过杨震,又落在季洁身上,最后定格在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天际,“杨震,你我都穿了半辈子警服,该懂——有些债,只能用血还。”
杨震的喉结滚了滚,看着他太阳穴上那黑洞洞的枪口,像看着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他知道赵铁军的性子,看似随和,实则认死理,一旦钻了牛角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背后的人,他们跑不了。”杨震的声音发紧,“你说了,能少死几个人。”
“少死人?”赵铁军嗤笑一声,血沫从嘴角溢出,“你以为这案子挖到我就完了?
他们背后还有人,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突然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密,“杨震,是人就有弱点。
我的弱点是我的孩子,你的……”
他的目光在季洁身上顿了顿,“别查了,用我这条命给案子画个句号,对谁都好。”
郑一民的“放下枪”三个字刚到嘴边,枪声已经像惊雷般炸响。
“砰——”
子弹穿透颅骨的瞬间,赵铁军的身体猛地一颤,持枪的手软软垂下,枪“啪”地掉在沙地上,滚出半米远。
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映着灰蒙蒙的天,像是还在看那道没能跨过去的边境线。
血从太阳穴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漫过他紧抿的嘴角,在下巴上积成血珠,一滴一滴砸在胸前的警号上,那串数字早已被血浸透,模糊不清。
他向后倒去的动作很慢,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重重砸在离边境线只有半步的沙地上,激起一阵细小的尘埃。
杨震站在原地没动,左手死死攥着右臂,指节泛白。
“老郑。”杨震的声音很哑,“通知人,把赵铁军的尸体带回去,让法医验尸。”
郑一民点点头,对着耳麦低声吩咐,目光掠过那滩迅速扩大的血迹,最终落在赵铁军那身染血的警服上。
风卷起沙砾,打在警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这场迟到的忏悔,奏响最后的挽歌。
季洁走到杨震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赵铁军说的那些……”
“查下去。”杨震打断她,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无论赵铁军想替谁挡?想保谁?
查清楚,才对得起他最后这句话。”
远处的边境线在泛着冷光,赵铁军的血还在往外渗,漫过那半步的距离,却终究没能染到线的另一边。
杨震看着那滩血,突然明白——有些界限,不是用脚跨的,是用良心守的。
赵铁军没能守住,他们却必须守下去,哪怕代价是遍体鳞伤。
郑一民的手在半空顿了两秒,才缓缓落下。
那动作里没有命令的强硬,倒像是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两名年轻警员上前,黑色的尸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动作麻利却又透着小心翼翼,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
拉链“刺啦——”一声被拉开,又“咔哒咔哒”地合上,每一节链齿咬合的声音,都在空旷的边境线上荡出回音。
风卷着沙砾掠过,像是谁在低声叹息,把这场持续了数日的追逐、对峙,彻底封进了那个长条形的袋子里。
杨震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响。
他抬手拍了拍季洁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她警服的布料渗进去,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安稳。
“走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稳稳落进季洁心里。
季洁点点头,睫毛颤了颤,最后看了一眼那被两名警员抬着的尸袋。
赵铁军的轮廓在袋中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沉重的剪影,正被一步步带离这片他没能跨过去的土地。
她转过身,跟上杨震的脚步,鞋踩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阳光恰在此时刺破云层,金色的光线泼洒下来,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暖边。
郑一民已经带着队员们往警车走去,陶非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杨震正扶着季洁的胳膊,便识趣地转了回去。
有些话,确实需要两个人单独说。
季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皮革座椅还带着被晒过的余温。
杨震弯腰坐进副驾,左臂不自然地搭在扶手上,纱布边缘隐约渗出点暗红。
季洁没立刻拧动钥匙,只是将双手轻轻放在方向盘上,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细纹。
仪表盘的指示灯亮着微弱的绿光,映在她脸上,能看见眼底尚未散尽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