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天光,像被稀释过的墨,浅浅地染着东边的窗沿。
六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咖啡、纸张和淡淡汗味的气息,每个人的动作都带着熬夜后的迟滞。
技术科送过来的U盘报告摊在桌上。
孟佳正用红笔在两份名单上圈注重合的人名,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万山账本上的‘鹰’,和U盘里提到的‘时副市长’,应该是同一个人。”
孟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指着纸上的名字,“还有这个‘鱼’,对应的是城建局的李副局长,去年负责的那个拆迁项目,正好和沈万山的公司有交集。”
王勇凑过去看,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水,“这些人名一个个都带着头衔。
难怪沈万山不敢开口,这要是全抖出来,够咱们忙的。”
陶非把两份U盘内容的比对表整理好,递给杨震,“重合度超过六成,加上账本里的资金流向,基本能串起一条利益链。
但这些都是间接证据,想动他们,还得找到更实的东西。”
杨震接过比对表,指尖在那些名字上一一划过。
这些人不是副市长就是主任,在市里盘根错节,没有铁证,轻易动不得。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稳稳地指向五点,玻璃表面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行了。”他把表格合上,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天快亮了,大家都在桌上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今天辛苦,改天我请客,去街口那家老菜馆,加菜,管够。”
“谢杨局!”众人异口同声地应着,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王勇头一歪,直接趴在堆满案卷的桌上,没两秒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孟佳扯过件外套搭在肩上,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陶非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转身看向杨震:“杨局,你去我办公室躺会儿,沙发能伸直腿。”
杨震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也去休息,不用管我。”
说着,他转身走向季洁。
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睫毛上像挂着晨露,透着股掩不住的倦意。
“陪我去会议室。”杨震的声音放得很轻。
季洁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跟着他站起身。
陶非看着两人走进会议室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有些事,他这个当队长的,还是装看不见为好。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呼吸声。
季洁拉过两把椅子坐下,揉着太阳穴,“杨震,我总觉得不对劲。”
“嗯?”杨震挨着她坐下,受伤的左臂小心地避开桌面。
“沈万山中毒很蹊跷。”
季洁皱着眉,“技术科查了,饭菜没毒。
那下毒的人,是如何把毒精准的,下给沈万山的呢?”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困惑,“送饭的时候是小李分的,完全随机。
除非……”
“除非有人在六组内部接应,知道沈万山会拿到哪份。”杨震接过话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但小李来了三年,一直很可靠,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饭菜没毒啊!那毒是怎么来的?”
季洁还想再说,却被杨震拉住了手。
他的手心带着熬夜后的微凉,力道却很稳。
“都这时候了,先不想了。”他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语气里带着点心疼,“眯一会儿,不然白天查案没精神。”
季洁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杨震。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光斑,映得他下巴上的胡茬格外清晰。
连日的奔波和受伤,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根不会弯的钢筋。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身边的气息让人安心,没一会儿,季洁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杨震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生怕惊扰了她。
他看着季洁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尖因为熬夜有点泛红。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终究还是轻轻收了回来,怕把她弄醒。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隐约能听见远处街道传来的第一声鸟鸣。
杨震打了个哈欠,也觉得倦意席卷而来。
他把胳膊肘撑在桌上,额头抵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和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构成了一幅短暂而安宁的画面。
他们都知道,等天亮透了,又是一场硬仗。
但此刻,能这样并肩歇一会儿,就已经足够积攒再出发的力气。
凌晨六点,天光刚撕开一道灰白的口子,城郊小树林里还浸着夜的寒气。
老周牵着他的搜救犬“黑豹”往深处走,这是他退休后养成的习惯,每天天不亮就来这片林子遛狗,清静。
黑豹是只纯种德国牧羊犬,退役前在搜救队立过功,嗅觉比普通犬灵敏十倍。
今儿不知怎么了,刚进林子就显得焦躁不安,耳朵贴在脑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四爪在地上刨着,力道大得惊人。
“咋了黑豹?”老周攥紧牵引绳,手腕被拽得生疼。
他以为是遇上了野物,正要往回走,黑豹却猛地往前一蹿,“啪”地挣断了牵引绳,像道黑箭似的扎进树林深处,冲着一棵老槐树下的黑影狂吠起来。
“黑豹!回来!”老周追上去,喘着粗气喊。
他在搜救队待了二十年,见惯了各种场面,可黑豹这架势不对劲,那不是发现野物的兴奋,是嗅到危险的警觉。
跑到近前,老周才看清黑影是辆黑色桑塔纳,车身上落满了枯叶。
黑豹正扒着车门狂叫,爪子把车门挠出几道白痕。
老周心里咯噔一下,绕到驾驶座这边,伸手拉了拉车门——没锁。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车门。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泥土的湿气涌了出来。
驾驶座上歪着个人,脑袋垂在胸前,脖颈处的深色衬衫被浸得发黑,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