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
季洁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她拿药酒的手微微发颤,倒在掌心的酒液晃出不少。
杨震回市局是临时决定的,除了她,根本没第三个人知道。
就连六组内部,也只清楚他“去处理点事”,怎么会有人精准堵在半路?
更要命的是,他后腰的枪伤是三年前那次行动留下的,除了她跟老郑,几乎没人知道受伤的具体位置!
那些人不仅知道他的行踪,连他哪里有伤都摸得一清二楚。
冷汗瞬间顺着季洁的后颈滑下去。
她低头将药酒在掌心搓热,轻轻按在杨震的后腰上,指腹触到那片滚烫的肿胀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嘶……”
杨震疼得吸了口凉气,却没躲开。
他能感觉到季洁的手在抖,力道放得极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他忽然有点后悔,刚才不该说那么细。
其实他没去医院,一半是为了把那两个袭击者当诱饵,另一半就是想让季洁心疼他!
可现在看着季洁咬着下唇,眼底那抹掩不住的心疼,他倒宁愿刚才硬撑着去趟医院了。
他从前办案子向来果断,枪林弹雨里都没皱过眉,可唯独碰上季洁的事,总是瞻前顾后。
“行了,真没什么大事。”
杨震伸手覆在季洁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沾着药酒,带着点辛辣的暖意,“你看,这不还能跟你贫嘴吗?”
季洁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又松了些,指尖顺着淤青的边缘轻轻打转。
药酒渗透进皮肤,带着点灼烧感,却奇异地压下了几分疼。
会议室里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还有她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U盘里的东西,我已经越级送省纪委了。”
杨震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季洁发顶,眼角的余光却扫向沈万山。
沈万山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显然在竖着耳朵听。
季洁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揉着他的腰,像是闲聊般接话,“省纪委那边……靠谱吗?”
“张局特意让我找的蒋主任,信得过。”
杨震说得坦然,“有些案子,咱们动不了,不代表没人能查。
总不能让某些人觉得,这地界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他特意加重了“某些人”三个字,眼角的余光里,沈万山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沈万山心里跟揣了个火球似的,烧得他坐立难安。
从被抓到现在,承诺会保他出去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震反而像没事人一样回来了,还把证据送到了省纪委——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被当成弃子了。
杨震瞥见他攥紧的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转回头,视线落在季洁专注的侧脸上,声音放软了些,“对了,早上出门急,我给你煮的鸡蛋忘带了?”
季洁手上的动作停了,抬眼瞪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话虽这么说,眼底的担忧却淡了些,“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还是你对我好。”
杨震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后腰的疼仿佛都减轻了几分。
“少来这套。”
季洁抽回手,拿过纸巾擦了擦掌心的药酒,“处理完了,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起身往外走,经过沈万山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老实待着,别耍花样。”
沈万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看着季洁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转头看向杨震。
对方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可那紧抿的嘴角却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笃定。
一股寒意顺着沈万山的脊梁骨爬上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被抓到六组开始,好像就已经掉进杨震布的局里了。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为某些人的末路倒计时。
杨震虽然闭着眼,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他知道,季洁会把消息传出去,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很快就会收到风声。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等着那些人自乱阵脚。
毕竟,猎物越是慌不择路,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股风,郑一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刚从办公室那边过来,手里还攥着份文件,看到里面的情形,脚步顿了顿。
杨震靠在椅背上,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白得刺眼。
而沈万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背挺得笔直,眼神却有些发飘,像是坐立难安。
“你小子受伤了?”
郑一民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快步走到杨震身边,视线落在他缠着纱布的胳膊上,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他在警队待了这么多年,看着杨震一路成长。
哪回受伤不是硬扛着,可这次看纱布的厚度,伤肯定轻不了。
杨震抬了抬胳膊,动作幅度不大,却足够让对方看清,“这不是明摆着吗?
咱们干这行的,哪个身上没几块疤?小伤,不碍事。”
“小伤?”
郑一民的目光扫过他敞开的警服领口,能看到锁骨处沾着的暗色血渍,“我听季洁说,你开枪了?”
这话一出,对面的沈万山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偷偷抬眼看向杨震,手指在膝盖上蜷缩起来。
虽然知道警察配枪是常态,可真要亲眼看到枪,还是忍不住发怵,尤其是这把枪刚刚可能指向过活人。
杨震没看沈万山,只是慢悠悠地从后腰摸出配枪,“啪”一声放在桌上。
枪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保险栓处于关闭状态,可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十几个人围着我打。”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不开枪,难不成等着你们给我收尸?”
沈万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视线死死盯着那把枪。
他突然想起以前听手下人说过,杨震当年在六组的时候,一枪打断过毒贩的腿,下手又快又准。
现在看着对方云淡风轻的样子,后背竟渗出一层冷汗。
他这辈子干的都是些暗地里的勾当,指挥着手下打打杀杀,自己却很少沾血。
此刻在真枪面前,那点平日里的嚣张气焰早就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