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励?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渊皇的唇间吐出,却像两座无形的山,轰然压在了涂山幺幺的脊梁上。
她的身体,猛地僵直。
那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的拉扯感,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缓缓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动自己僵硬的脖颈,回头望去。
她看到了。
月长老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纸。
她强撑着站立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发抖,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痛心与担忧,而是被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情绪所取代。
是哀求。
还有那些幸存的年轻族人,他们一个个瑟瑟发抖,有的甚至已经站立不稳,瘫软在地。
他们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在魔尊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下,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们只能用眼神,用一种近乎于祈求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眼神,望着她。
求她,不要再反抗。
求她,快点屈服。
求她,救救他们。
轰——
涂山幺幺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那座断裂的石柱,那片荒凉的遗迹,娘亲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所有刚刚才点燃她整个生命的希望火光,在这一刻,被这盆混杂着族人鲜血与恐惧的冰水,浇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呛人的灰烬。
她明白了。
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她和渊皇的这场对峙,从来就不是一场平等的博弈。
她的眼泪,她的乞求,她的誓言,她用尽所有尊严换来的那一点点微末的希望,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那只是他消遣无聊时光的一出戏剧。
而现在,他看腻了。
他随手抓起身边的道具,也就是她身后这些族人的性命,作为催促她快点谢幕的筹码。
她没有选择。
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过选择。
那根连接着她和渊皇的红线,骤然收紧的力道,仿佛成了一种解脱。
那股撕裂神魂的剧痛,提醒着她,她所有的挣扎是何等的可笑。
她不该有希望的。
一只被锁链拴住的宠物,怎么配拥有希望呢?
涂山幺幺缓缓地,放下了所有抵抗。
那股与她对抗的力量消失,红线上的拉扯感瞬间将她向前一拽,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她没有再反抗,任由那股力量牵引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站在高处的,深渊般的身影。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像是在远离自己的心脏。
她与月长老之间,不过短短数丈的距离,此刻却像是隔着生与死的天堑。
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涂山月。
她想笑一笑,想告诉月长老,自己没事,让她带着族人快点离开这个地狱。
可她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的脸早已僵硬,连一个最简单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对不起……”
“活下去……”
说完,她转回头,再也没有看身后一眼。
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彻底崩溃。
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不顾一切地做出更疯狂的事情,将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渊皇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抱着臂,欣赏着她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模样。
他看着她脸上所有的光彩一点点熄灭,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狐狸眼被一片死寂的灰暗所覆盖。
他很满意。
这种亲手折断希望,将那份不驯的倔强碾碎在掌心的感觉,远比单纯的杀戮要有趣得多。
终于,涂山幺幺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这个亲手将她所有希望捏碎的男人。
她的脸上,没有了恐惧,没有了乞求,甚至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麻木的平静。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令人心悸的平静。
然后,在所有幸存的青丘狐族那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她缓缓地,弯下了自己的膝盖。
“噗通”一声。
青丘最高贵的九尾王族血脉,那个不久前还用神迹般的力量拯救了所有人的“天缘神女”,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魔尊的脚下。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那片浸满鲜血与尘土的焦黑地面上。
“我跟你回去。”
她的声音,从地面传来,闷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求你,放过他们。”
这一跪,跪碎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尊严。
更是跪碎了身后,所有青丘族人的心。
涂山月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小的,单薄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淬了毒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