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书阁那扇沉重无比、万年未曾开启过的巨大石门,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令人心头发颤的摩擦声,缓缓地,被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缕不属于这里的、陌生的气息,顺着门缝,悄然渗了进来。
那不是渊皇的气息。
渊皇的气息是纯粹的、凝固的黑暗,是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永恒寒冬,是绝对的死寂与掌控。而这股气息,虽然同样阴冷,却带着一股活物的、暴戾的腥气,像是某种蛰伏在深渊里的凶兽,刚刚从血腥的猎杀中醒来。
涂山幺幺僵在原地,神魂中那股因族人危在旦夕而掀起的惊涛骇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强行冻结了一瞬。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了那道越开越大的门缝上。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门外透进来的、魔界独有的暗红色天光,出现在门口。他身披厚重的黑铁甲胄,甲胄上遍布着狰狞的骨刺与干涸的暗色血迹,头盔之下,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眼睛。
他就像一尊从上古战场上走下来的杀戮魔神,沉默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便足以让寻常仙人肝胆俱裂。
他没有看涂山幺幺,也没有理会那只炸着毛、发出威胁低吼的小貂。他只是走到门边,以一种极其恭敬的姿态,将石门完全推开,然后垂首侍立一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更尊贵的存在。
涂山幺幺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明白了,这不是闯入者,这是仪仗。
是渊皇的传召。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方才那股撕心裂肺的恐慌与自责,此刻被她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表面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她知道,渊皇在看着。他或许就在魔宫的某个角落,通过那根红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从希望到绝望,再到此刻如提线木偶般被传唤的全过程。
她不能让他看到她的崩溃。
那只会取悦他。
涂山幺幺抱起还在龇牙咧嘴的小貂,轻轻顺了顺它炸起的毛,然后迈开脚步,走出了这座囚禁了她无数个日夜的藏书阁。
魔宫的走廊,比她想象中更加幽深、宏伟。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只有无数散发着幽光的晶石,如冰冷的星辰般嵌在黑暗里。两侧的石壁上,雕刻着无数魔族征战与神魔陨落的壁画,那些扭曲的、痛苦的姿态,在幽光下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那名魔将不发一言,在前方引路。他每一步落下,沉重的甲胄都会发出一声闷响,在空旷的廊道里激起回音,像是在为她敲响通往地狱的丧钟。
涂山幺幺跟在后面,脑子里一片混乱。
月长老的伤势……洞口的结界……那股越来越近的魔物气息……
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把小刀,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她必须快点,必须想办法,可她能想什么办法?她现在连自己要去哪里,要去面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魔将终于停下脚步。
他们来到了一处开阔得不像话的大殿。这里没有王座,没有守卫,只有一扇顶天立地的巨大落地窗。窗外,是整个魔界翻涌的血色云海,以及远处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脉。
渊皇就站在那扇窗前。
他依旧是一袭玄衣,背对着她,身影在窗外那末日般的瑰丽景象映衬下,显得孤高而渺小,却又仿佛与这整片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引路的魔将无声地退入了阴影之中,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死寂。
渊皇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欣赏窗外的风景,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涂山幺幺知道他在等什么。
他在等她开口,等她摇尾乞怜,等她把那颗好不容易才强行压下去的、卑微的自尊心,再次剖出来,献祭给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对涂山-幺幺而言都是一种煎熬。她能感觉到,通过冥魂珠建立的那一丝微弱感应,她族人的气息正在变得越来越混乱,那份恐惧与绝望,像涨潮的海水,不断冲击着她的神魂。
她等不了了。
“我的族人……”她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们有危险。”
渊皇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也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物品。
“所以呢?”他反问。
那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涂山幺幺的心脏。
所以呢?
是啊,所以呢?他的小宠物养的另一群小宠物快要死了,与他何干?
巨大的屈辱与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回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想想要用什么来交换”。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渊皇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可以用我的能力,为你做事。任何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