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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比死亡本身更令人胆寒的死寂,如同一块巨大的、无形的冰,将整片乱石滩彻底封冻。
风停了,魔族的咆哮凝固在喉咙里,连空气中飘浮的尘埃,都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静止在半空。
屠骨那把足以斩断山岳的斩骨刀,就停在守护光幕前不足三寸的地方。刀锋上凝聚的恐怖魔气不再流转,像一幅画在画布上的、狰狞的泼墨。
时间,被那一声轻哼踩住了尾巴。
光幕之内,涂山月还维持着九尾齐张、仙力全开的姿态。她眼中的决绝尚未褪去,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无法理解的迷茫。
她身后的年轻狐族们,有的还闭着眼等待死亡,有的则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随即,那条缝隙便撑到了最大。
他们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前一刻还如同地狱恶鬼的魔族,此刻全都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跪伏在地。它们巨大的身躯紧紧贴着地面,额头深埋,连甲胄摩擦石子的轻微声响都不敢发出。那名凶名赫赫的魔将屠骨,跪在最前方,庞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来自神魂层面的碾压。
这不是战败的屈服,这是造物面对主宰时,发自本能的、最原始的臣服。
“长老……”涂山祈的声音干涩发颤,他甚至不敢太大声,生怕打破这诡异的平衡。
涂山月没有回应。
她的心神,正被一股无形而浩瀚的威压笼罩。那威压并非直接针对他们,只是从魔宫方向逸散出的余波,就已让她感到仙力运转滞涩,神魂刺痛。
是渊皇。
只有那个盘踞在魔界之巅、视万物为刍狗的魔尊,才有如此权柄。
他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而眼前这上百名跪伏的魔族,不是被击败的敌人,而是一道活生生的、由恐惧构筑的墙,一座无声的囚笼。
渊皇没有杀他们,却比杀了他们,更令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在用这种方式,进行一场冷酷的观赏,同时,也发出最明确的警告。
“擅闯魔宫者,杀无赦!”
一道冰冷的意念,不带任何情绪,却如刀锋般精准地划过每一个青丘狐族的心头。
涂山月浑身一震,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仁慈,这是猫在玩弄爪下老鼠时的、一种漫不经心的警告。
“收阵。”她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族人耳中。
乳白色的守护光幕应声而散。
失去了阵法隔绝,魔界那污浊黏稠的空气混杂着浓郁的血腥与硫磺味,瞬间涌了进来,让几个年轻狐族忍不住一阵干呕。更可怕的,是那些跪伏在咫尺之外的魔族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暴虐气息。
他们就像一群被迫按住头颅的饿狼,虽然跪着,但每一块肌肉里都充满了即将爆发的凶残。
“走。”涂山月言简意赅。
她没有选择任何方向,只是领着队伍,笔直地,从屠骨和另一名魔族跪地形成的狭窄通道中,穿了过去。
这是一条由恐惧铺就的生路。
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狐族们收敛了所有气息,脚步放得极轻,可在这绝对的死寂中,金属甲叶偶尔碰撞的轻响,都显得格外刺耳。他们能清晰地闻到魔族身上传来的腥臭,能看到它们皮肤上虬结的肌肉和粗大的血管。
涂山祈甚至能看到屠骨盔甲的缝隙里,渗出的、因为恐惧而流下的冷汗。
他不敢想象,是何等存在,能让这样凶悍的魔将,连头都不敢抬。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前的涂山月长老。
长老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沉稳,仿佛只是在青丘的月下林间散步。这沉稳,如同一剂定心丸,安抚了身后所有族人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没有人看到,涂山月藏在袖中的手,指尖早已冰冷。
她走在最前,承受着那若有若无的魔尊威压,也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那些跪伏魔族眼中压抑不住的、怨毒的视线。
她知道,只要渊皇的念头有半分松动,他们会在一瞬间被撕成碎片。
这条路不长,只有百余步,他们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直到最后一名狐族少女迈出包围圈,踏上那片黑褐色的、空无一物的荒原,所有狐狸才感觉那股扼住咽喉的无形之力,稍稍松懈了一些。
他们不敢停,更不敢回头,只是闷着头,跟在涂山月身后,朝着远离魔宫的方向疾行。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那片乱石滩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直到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感彻底淡去,涂山峰才稍稍松了口气。
“长老,我们……”
他话未说完,走在最前方的涂山月,身形忽然一个踉跄。
“噗——”
一口暗红中夹杂着丝丝缕缕黑气的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洒在龟裂的黑土上,发出一阵“滋滋”的、仿佛在腐蚀土地的轻响。
“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