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回来时,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解的沉郁和疲惫。朝堂上那些老臣看似情真意切、实则步步紧逼的言论,宫外甚嚣尘上的流言,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并非在意那些议论本身,而是厌烦这种局面可能给沈清弦带来的伤害。
踏入长春宫内室,他第一眼就看到沈清弦坐在窗边,手里虽然拿着书,目光却并无焦距地落在窗外,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单薄和脆弱。她的脸色比早晨他离开时更差了些,唇色浅淡,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影。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他挥退宫人,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
沈清弦似乎这才察觉到他的到来,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
“不必多礼。”他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触手一片冰凉,让他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手怎么这样凉?可是又不舒服了?”他想起她近日总是食欲不振、容易疲惫,心中那点关于“可能”的猜测再次浮现,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沈清弦摇了摇头,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她抬起眼,看向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无比勉强,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陛下……朝堂上,是不是……很为难?”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萧彻看着她这副明明自己害怕得要命,却还在担心他的模样,心中那片因朝堂纷争而带来的阴霾瞬间被汹涌的怜爱所取代。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目光沉静而坚定地望入她的眼底。
“没什么能为难朕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过是一些倚老卖老、看不清形势的蠢话罢了。”
他微微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让她的眼中只能映满自己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承诺:
“清弦,你记住朕说过的话——无人能改变朕的决定。朕既然选了你,这皇后之位,便只能是你的。”
他的话语如同最坚固的磐石,试图为她筑起一道抵挡所有风雨的墙。
沈清弦的心因他这毫不犹豫的维护而剧烈颤动着,一股暖流试图冲破那冰封的恐惧。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想要从中汲取足够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或许是光影角度的变换,她极其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那一片坚定深情的眸底最深处,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那波澜并非动摇,也不是对柳如烟的怀念,更像是一种……对于“柳如烟可能未死”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错综复杂的震惊、困惑,以及一种对于如何处理这份“意外”的……下意识的凝重和审慎。
这丝波澜短暂得如同错觉,却像一根最尖锐的冰刺,精准地刺入了沈清弦心中最恐惧的那个角落!
他或许坚定不移地爱着她,选择她。
但,“柳如烟未死”这个消息本身,对他而言,并非一个可以完全无动于衷、轻易搁置的寻常事件。
那份源于过去的、混杂着恩情与遗憾的执念,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他对她的爱意深深覆盖。如今,却被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需要“时间处理”。
他需要“核查”。
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件事的复杂性和……在他心中的分量。
沈清弦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那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被这冰冷的发现彻底驱散。
但她没有表露分毫。她甚至顺势靠进了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掩饰住自己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翻涌的酸楚。
“臣妾……信陛下。”她闷闷地说,声音带着依赖。
萧彻感受到她的顺从和依赖,心中稍安,紧紧拥住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给朕一点时间,清弦。等朕查明北境之事,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他以为他的承诺足以安抚她。
却不知,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波澜,已经在她心中投下了巨大的、不安的阴影。
信任,从未像此刻这般,需要经受如此严峻的考验。
而沈清弦,在感受着他温暖怀抱的同时,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抚上小腹。
系统沉默,赌约悬顶,“白月光”阴影重现,萧彻心底那一丝难以言说的波澜……
所有的压力,都汇聚于此。
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不能再被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