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号率领的南下船队,乘着充沛的东南信风,沿着陌生而壮丽的海岸线航行。根据“阿澜”绘制的海图以及高山部落向导的指引,船队谨慎地避开标注有暗礁险滩的区域,日夜兼程。左侧是蜿蜒无尽、覆盖着茂密雨林的墨绿色大陆,右侧是浩瀚无垠、变幻莫测的太平洋。海鸟翔集,鱼群跃波,景色瑰丽,却无人有暇欣赏。每个人都深知,此次远征,关乎整个“新杭”营地乃至大明在新大陆的未来气运。
萧景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星槎”号的舰桥或甲板上,与经验最丰富的舵工、向导一同观测天象、研判海流、修正航向。他反复研究那张简陋的海图,试图从“阿澜”粗糙的笔画和符号中,解读出更多信息。“发光石头”、“高塔”、“太阳恩赐”……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激发着无穷的想象与警惕。他下令各船保持战斗队形,哨船前出十里警戒,谨防任何可能的威胁——无论是土着、西番船只,还是恶劣的自然环境。
航行第五日,船队抵达海图标注的第一个危险区域——一片遍布暗礁与湍急涡流的狭窄水道。海水在这里变得浑浊不堪,水下黑影幢幢,浪涛拍打着狰狞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各船降半帆,舵手小心!测量船前出,用长竿探明水道!”萧景珩沉着下令。船队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缓缓穿行在这片死亡水域。不时有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引得众人心惊肉跳。所幸有海图提示和向导经验,有惊无险地度过。
第七日,海岸线陡然转向东方,眼前出现一片无比辽阔、几乎望不到对岸的巨大海湾!海水颜色变为更深沉的蔚蓝,洋流愈发强劲。这应该就是“阿澜”所说的“大湾”了!根据航程估算,此地距离“新杭”已超过千里。
“按图所示,‘圣岛’应在此湾的东部某处。”萧景珩召集各船船长议事,“湾阔水深,易遭风浪,亦易遇敌船。传令各船,加强了望,尤其注意东方天际线。若遇船只,勿轻举妄动,即刻通报!”
船队调整航向,沿着海湾的西部海岸线(右舷)继续向东南方向航行。又过了三日,除了偶尔看到远处海平线上有疑似鲸鱼喷起的水柱外,并未发现任何岛屿或船只的踪迹。淡水和食物的消耗开始让人担忧,部分水手出现了焦躁情绪。
第十一日午后,就在夕阳即将沉入海平面之时,桅杆顶端的了望哨突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变调:“岛!前方有岛!好大的岛!山顶……山顶在发光!”
全船哗然!所有人涌向甲板右侧,极目远眺。只见海天相接处,一个巨大的、轮廓模糊的岛屿阴影缓缓浮现。最令人震惊的是,岛屿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火山锥顶端,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竟隐隐泛着金红色的光芒,仿佛有巨大的宝石在燃烧,又似传说中不灭的神火!
“是它!一定是‘圣岛’!”萧景珩心脏狂跳,举起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那光芒绝非自然夕照所能解释,定然是某种矿物或奇特地质现象!“传令!各船减速,落帆下碇,就在此地过夜!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靠近岛屿!派出哨船,沿岸边缓行,探查登陆点及周边情况,谨防埋伏!”
船队在距离岛屿约十里的外海下锚。夜幕降临,那山顶的光芒愈发醒目,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带着神秘而诱人的气息,也透着未知的危险。船员们兴奋地议论着,难以入眠。萧景珩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下令全军戒备,双倍岗哨。
一夜无事。翌日清晨,薄雾弥漫。派出的哨船回报:岛屿东北侧有一处天然深水良港,岸边有沙滩,似可登陆。但港口附近林木茂密,未见人烟,亦无船只。
“谨慎靠近,保持战斗队形。”萧景珩下令。船队缓缓驶向港湾。随着距离拉近,岛屿的细节逐渐清晰:岛屿面积巨大,植被极其茂密,中央火山巍峨,山体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那发光的山顶在日光下反而显得平淡,只是岩石颜色较为奇特。靠近港湾的岸边,散落着一些巨大的、被苔藓藤蔓覆盖的石块,形状规整,不似天然形成。
船队小心翼翼地驶入港湾,下锚停泊。萧景珩亲率两百名精锐士卒,乘小艇登陆。沙滩柔软,空气湿热,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海浪声和密林中传来的奇异鸟鸣。
“分散警戒!搜索滩头!”萧景珩握紧佩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的雨林。士兵们结成战斗队形,缓缓向内陆推进。
没走多远,前哨便发出了信号!在一片被藤蔓缠绕的林中空地上,他们发现了一处惊人的遗迹!那是用巨大的切割石块垒成的阶梯状平台(类似金字塔基座),虽然残破不堪,被丛林吞噬,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宏伟规模!平台上散落着一些刻有奇异人像和符号的石碑,风格古朴神秘,与中土、西洋皆不相同!
“果然有古文明遗迹!”萧景珩心中震撼,这印证了“阿澜”的部分说法。他命人仔细绘图、记录。
就在这时,侧翼警戒的士兵突然发出惊呼:“有人!林子里有人影!”
刹那间,无数箭矢从密林中呼啸而出!伴随着尖锐的唿哨声,数百名皮肤黝黑、头插彩色羽毛、手持黑曜石长矛和弓箭的土着战士,如同鬼魅般从树林中涌出,将登陆队团团围住!他们的眼神充满警惕和敌意,显然将明军视为了入侵者。
“结圆阵!防御!”萧景珩临危不乱,厉声下令。明军迅速收缩,盾牌手在外,长枪居中,弓弩手蓄势待发。
通事试图用几种已知的土语喊话,但对方毫无反应,反而步步紧逼,气氛剑拔弩张。
萧景珩心念电转,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且与可能存在的“海民”部落结怨。他示意士兵们不要主动攻击,同时让通事和几名士兵举起随身带来的丝绸、瓷器和玻璃珠等礼物,做出友善的姿态。
就在这时,土着队伍中一阵骚动,一名身着华丽羽冠、颈挂硕大黄金项链的老者(似是祭司或首领)排众而出,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明军严整的军容和那些闪闪发光的礼物,最后落在被众人护卫在中央、气度不凡的萧景珩身上。老者举起手中一根装饰着宝石和羽毛的权杖,指向明军,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说了一串话。
通事完全听不懂。萧景珩眉头紧锁,正思索对策,他身旁一名略通多种土着方言的高山部落向导侧耳倾听片刻,突然激动地低声道:“将军!他……他说的词……有些像……像‘海民’的语言!他在问……‘你们是谁?从太阳落下的海上来?为何擅闯圣地?’”
海民语言?!萧景珩心中巨震!难道这些土着就是“海民”部落?还是与“海民”有关联?他立刻让向导尝试用从“阿澜”那里学来的几个简单词语夹杂手势回答:“朋友……来自远方……寻找‘海民’……和平……贸易……”
那老者听到“海民”一词,眼中精光一闪,仔细打量了萧景珩一番,又看了看那些礼物,神色稍缓。他挥了挥手,围困的土着战士稍稍后退了几步,但武器仍未放下。老者又说了几句话。
向导紧张地翻译:“他问……我们是否见过一个叫‘阿澜’的年轻人?还有……‘指引之盘’在不在我们手上?”
萧景珩与身旁将领对视一眼,心中豁然开朗!这些土着,即便不是“海民”本族,也必定与“海民”关系极深,甚至可能就是“海民”部落派在此岛守卫“圣地”的人!而“阿澜”和“指引之盘”果然是关键!
“告诉他,”萧景珩沉声道,“‘阿澜’在我们营中,安然无恙。‘指引之盘’亦在。我们此来,是为送还‘阿澜’,结交朋友,共御‘林魈’。”
向导结结巴巴地转达。那老者闻言,脸色变幻不定,与身边几位头领模样的人低声商议良久。最终,他再次抬头,对萧景珩说道(经向导转译):“远方来的首领,若你所言属实,可随我一人,前往圣地祭坛叙话。你的军队,需留在此地。”
单独深入虎穴?风险极大!但这也是取得对方信任的唯一机会。萧景珩略一沉吟,毅然道:“好!我便随你去!但若日落前我未归,我的舰队将炮轰此岛!” 他必须展现魄力与实力。
老者深深看了萧景珩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萧景珩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和那名向导,紧随其后。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再次剧烈地转动起来。圣岛的秘密,海民部落的真相,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