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对于此次接待,很是重视,甚至礼遇远超朝廷的钦差。
“先生一路劳顿,小王已命人备下清淡斋宴,皆是府中按照古法秘制,选料还算精细。”
朱麒语气谦逊,他记得传闻中汤尹一向偏好清淡饮食。
“多谢殿下还能记得贫道年轻时的饮食习惯。”
疯道人汤尹话语间,虽说感叹,目光却平和、淡然。
这让几个大人物对他愈发的佩服,要知道这几十年,这位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可是生活艰难至极。
谁曾想,却仍能保持曾经那种心态。
山珍海味、糟糠之饭似乎在他看来,并无二致一般。
不过他的感激,却让朱麒顿时如同吃了蜜糖般,兴奋不已,觉得一切准备都值了。
赵麟见此一幕,笑而不语。
自从这些大人物得知了恩师的身份后,似乎就忘记了自己一般。
对此,他倒也不介意,乐得做个透明人。
好几天没品尝到王府的珍馐佳肴,正好能够过过嘴瘾。
要知道,这几日在老家,他都是随意应付两口的:肉太多,太油腻,太甜。
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实在落后,所以,他必须要有一个健康的饮食习惯才行。
魏王府的美味珍馐,刚好符合他的口味。
很快,侍女们鱼贯而入,端上菜肴。
菜式看似简单,却极其考究。
一道清汤,澄澈见底,却鲜香无比,是用十几种山珍菌子反复吊制而成;
一道素烩,选的是初冬第一茬霜打过的矮脚黄青菜心,配以手工磨制的豆腐;
就连米饭,都用的是江南特供的“玉针香”,粒粒晶莹,香气扑鼻。
魏王朱麒虽是主人,可此时也没有高谈阔论,只是偶尔轻声介绍一两样菜品的来历或做法。
至于林世海、蒲存义也识趣地没有过多打扰汤尹,只是陪着用些饭菜,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这就是真正比较亲近的文人雅士的宴会。
安静却不压抑,舒适而自然,完美地照顾到了汤尹那喜静的性子。
赵麟当然更不会多说什么了,他只顾品尝着一道道美味。
同时,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自己这位恩师,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心目中,究竟占有着何等崇高的地位。
这场看似简单的接风宴,其背后所耗费的心力和所代表的隆重程度,远超外人想象。
而这一切,都只为了那位安静用餐、仿佛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的灰衣老道。
清淡精致的斋宴用过几轮,腹中有了垫底,席间的气氛也随之松弛下来。
虽是斋菜,但既是宴饮,美酒自是必不可少。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换上了酒具,并非豪饮的海碗,而是小巧温润的玉杯。
魏王朱麒亲自执壶,先为汤尹斟满一杯。
酒液呈琥珀色,倾注间并无浓烈酒气,反而散发出一股清雅醇厚的陈香,显然是非同凡品的老酒。
“先生,这是窖藏了三十年的‘寒潭香’,取其清冽甘醇,后劲绵长,最宜慢品,不伤脾胃。”
朱麒介绍道,言语中多了几分宴饮的随意。
汤尹目光落在杯中酒液上,微微颔首,并未推却:“多谢殿下。”
他虽修道,却并未立下严苛戒律,尤其是对这杯中之物,似乎还保留着一份旧日的偏好。
他端起玉杯,并未与人相邀,只轻轻呷了一口,闭目细品片刻,喉结微动,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
这些年,他也时常饮酒,不过都是低劣的烧酒而已。
可就算那样,他也甘之如饴。
见汤尹接受了酒水,林世海、蒲存义、苏方正几人心中都是一松,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刚才,他们还真担心这位江南四大才子之首连酒都戒了。
侍女们依次为众人斟酒。
“好酒!”
林世海品了一口,赞道。
“醇而不烈,香而不艳,回味无穷,殿下这酒,怕是宫中也未必有多少存货了。”
事实上,正是如此。
当今隆佑皇帝,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侄儿。
新春之时,赏下了数坛的上品御酒。
一般的高官,还真喝不上。
蒲存义笑着感叹道:“今日倒是沾了子畏先生的光,才能尝到此等上品御酒。”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汤尹身上,却又不过分聚焦。
苏方正更是直接举杯:“别的我不懂,但这酒真是好喝!来,我敬先生一杯,多谢先生赏光!”
说罢,自己先干为敬,态度豪爽却不显粗鄙。
汤尹看着苏方正,嘴角似乎又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也举杯饮尽了杯中酒。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而然地从酒水本身,蔓延到了与酒相关的诗词书画上来。
几人皆是此道高手,又刻意避开了那些过往话题,只谈风月,只论技艺。
林世海说起前人某首咏酒诗的精妙意境,蒲存义便接上与之相关的某幅古画轶事,苏方正虽学问稍逊,也能插科打诨,讲些收藏书画时遇到的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