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集团总部，顶层会议室。
气氛凝重如水银。
织忆、王坤，以及一众核心高管，都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沈筹。
他们不明白，为何沈董要叫停一个利润丰厚、能极大提高集团效率的“坏账核销”项目。
那背后，是数以亿计的功德点收益。
沈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人敢回答。
沈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秩序井然的商业地府。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一个凡人，用自己仅有的两枚鸡蛋，去救济一个快饿死的乞丐。这算多少功德？”
王坤下意识地调出数据：“根据‘善因功德量化模型3.0’，鸡蛋的市值为……换算成对生命的救济权重……大约是0.03个标准功德点。”
沈筹摇了摇头，转过身。
“错。”
“错得离谱。”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过去的算法，只计算了交易，却忽略了馈赠。”
“那两枚鸡蛋，是那个凡人的一切。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去完成一次不求回报的善举。这种行为，无法被量化，也无法被交易。”
沈筹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
“而一份馈赠的因果，足以撑起一个世界。”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织忆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模糊不清。
“沈董，您的意思是……”
“集团的算法，需要迭代了。”沈筹斩钉截铁地说道，“从计算‘价值’，升级到衡量‘意义’。”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今天，我将亲自处理第一个‘新算法’下的案例。你们跟我来，用眼睛看，用心记。”
……
枉死城，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阴风刺骨，鬼气森森，与冥府集团总部那光鲜亮丽的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残破的街道尽头，一盏昏黄的灯笼摇摇欲坠，照亮了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汤摊。
摊主是一个老鬼，身形佝偻，魂体黯淡，仿佛随时都会被阴风吹散。
数据之眼在沈筹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生前，他是个孤寡老人，靠捡拾废品为生，却将微薄的收入大半用来资助邻里几个贫困的孩子上学。死后，因生前一点无心的过失，背上了这笔他永远也还不清的微末债务，困于此地。
他在这里摆了个汤摊，用的都是些无主的阴间食材，熬出的汤寡淡无味，却从不收费。只为给路过的孤魂野鬼，一个歇脚的地方。
看到沈筹一行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陈伯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以为是哪家迷路的富贵鬼魂。
他没有畏惧，也没有谄媚，只是颤巍巍地从锅里舀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递了过来。
“几位……迷路了吧？”
“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在这鬼地方，能遇到的都是缘分。”
老鬼的笑容质朴而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织忆和王坤等人愣住了。他们是来“清算坏账”的，却被清算目标施舍了一碗热汤。
这一幕，荒诞，却又无比真实。
沈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那碗汤的热气，那质朴的笑容，那个佝偻的身影……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无数个日夜，他拼命用工作、用数据、用无尽的商业谋划去填埋的那个深渊，再次裸露出来。
“云娘……”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夜，饥寒交迫的少年，缩在街角，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然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递到了他的面前。
“孩子，快吃吧，吃了就不冷了。”
那个同样贫穷，却用自己的一切来温暖他的女人，她的身影，此刻与眼前的老鬼，缓缓重叠。
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无私，一样的……因善而穷困。
规则是我定的。
秩序是我建立的。
但代价，为何要他们来承担？！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沈筹的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席卷全身。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汤。
汤很烫，烫得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将那碗寡淡的汤，一饮而尽。
在喝汤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云娘在面摊忙碌的身影，耳边只剩下她温柔的叮嘱。
汤尽，碗空。
沈筹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数据洪流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他看着眼前的老鬼陈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的善意，我收到了。”
陈伯有些茫然，不明白这位贵人是什么意思。
沈筹没有解释，他只是轻轻将汤碗放回摊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