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基里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与这个世界的距离。
她的背影,在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仙宫长廊里,显得格格不入。卫兵们身着金甲,脚步匆匆,脸上是大战将至的肃穆。
仆人们端着各种物资,小跑着穿行。整个阿斯加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运转,像一架轰鸣的机器。
而她,是这架机器吐出来的一颗废弃的螺丝。
沃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他看着那些与瓦尔基里擦肩而过的阿斯加德人,他们脸上没有好奇,没有同情,甚至没有多余的目光。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幽灵。
这比当众羞辱更伤人。
沃斯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像个擦屁股的。亲手把一个定时炸弹(海拉)的问题解决了,结果溅了旁边路人(瓦尔基里)一身屎。
现在,他这个始作俑者之一,得去递张纸巾。
瓦尔基里没有走向彩虹桥,也没有去任何热闹的地方。她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向一座早已废弃的建筑群。
这里曾经是女武神军团的营地。
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石柱上爬满了青苔,昔日的训练场长满了荒草。只有一座洁白的纪念碑,还孤独地立在废墟中央,上面刻着一个个早已被遗忘的名字。
瓦尔基里停在了纪念碑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名字,就像在抚摸姐妹们沉睡的脸颊。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仿佛要与这座墓碑融为一体。
沃斯走到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站着。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风吹过废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
“来看笑话的?”
终于,瓦尔基里开口了,声音沙哑,没有回头。
“还是来执行神王的命令,让我这个‘怨妇’滚远点,别在这碍眼?”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尖锐的刺,准备扎向任何敢于靠近的人。
“不,”沃斯说,“我来道歉。”
瓦尔基里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道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不是奥丁。”
“把海拉弄出来,是我的主意。”沃斯很干脆地承认了。
瓦尔基里脸上的嘲讽凝固了。她盯着沃斯,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我当时跟奥丁打包票,说我能搞定他女儿,劝她放下仇恨,搞个家庭和谐。”沃斯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种项目经理搞砸了项目后的无奈。
“你看,从结果来看,我这项目经理当得还算成功。父女关系眼看着要破冰,阿斯加德还白得一个顶级战力。”
他顿了顿,看着瓦尔基里的眼睛。
“但我没算到你。我的项目计划书里,没有考虑到你这个···突发状况。所以,让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仇人成了座上宾,还被自己敬爱的王当众捅了一刀。”
沃斯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烦躁。
“这事儿,算我一份。我搞砸了,让你受了委屈。所以,对不起。”
王座大厅里,奥丁的威严,海拉的漠视,同僚的冷眼,都没有让她掉一滴泪。但沃斯这句轻描淡写的“让你受了委屈”,却让她的眼眶莫名一热。
她猛地扭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
“谁要你的道歉!”她的声音依旧强硬,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却悄然融化了一角。
“你不需要,但我得说。”沃斯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看向那座纪念碑。
“憋着不说,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虽然我很多时候确实是,但这次不想是。”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瓦尔基里低声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沃斯重复了一遍,他知道她问的不是他为什么道歉,而是奥丁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是众神之王奥丁。”沃斯的声音很平静。
“九界的重担在他身上,他要考虑的太多,他的脑子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牺牲一个女武神军团,封印一个会威胁他统治的女儿,是利。现在,为了对抗更强的敌人,把女儿放出来当打手,也是利。”
“至于你的痛苦,你姐妹们的死···那在他的资产负债表上,属于‘已核销的沉没成本’,不影响当前的决策。”
这番话,冷酷,现实,却精准地剖开了瓦尔基里心中最痛苦,也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一直以为,她们是为荣耀而战,为守护阿斯加德而牺牲。
到头来,只是王权棋盘上一枚被舍弃的棋子。
“说得真好听,沉没成本···”瓦尔基里自嘲地笑了,笑声里带着泪音,“我们用命换来的,就是这四个字。”
“所以,别为他伤心了。”沃斯说,“不值得。”
他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扁酒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瓦尔基里看着那个造型奇特的酒壶。
“二锅头。米德加德华夏的特产。”沃斯说,“劲儿大,上头快,专门用来对付这种操蛋的情况。”
瓦尔基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她仰起头,猛地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一股辛辣滚烫的液体,像火一样从喉咙烧到胃里。她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脸上却泛起了一丝血色。
“好···好烈的酒!”
“那是。”沃斯也拿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龇牙咧嘴,“敬那些回不了家的人。”
瓦尔基里看着他,接过了酒壶,又灌了一口。
这一次,她没有再呛到。
“敬我的姐妹们。”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
沃斯等她喝完,拿回酒壶,对着纪念碑的方向,将剩下的酒液洒在了地上。
“也敬你们。”
做完这一切,他把空酒壶揣回怀里。
“好了,酒喝完了,歉也道了。”沃斯拍了拍手,“现在说正事。”
瓦尔基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想怎么样?”
“奥丁那老混蛋不是说,阿斯加德需要的是战士,不是怨妇吗?”沃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觉得他说得不对。”
“阿斯加德既需要战士,也需要一个知道为什么而战的‘怨妇’。”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走。”沃斯看着她,“别让他们觉得你真的被那句话打垮了。你不是逃兵,也不是怨妇。你是女武神,最后一个。”
“回去,穿上你最帅的盔甲,拿起你的剑。不是为了奥丁,也不是为了阿斯加德。就为了让那个高高在上的死亡女神看看,也为了让你那些沉睡的姐妹们看看。”
沃斯指了指那座纪念碑。
“女武神的荣耀,还没死绝。”
瓦尔基里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瓶来自异乡的烈酒,和这番不讲道理的话,重新点燃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沃斯。
“当然,”沃斯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有点欠揍的样子。
“你要是觉得打不过,也没关系。我这边有个团队,业务能力超强,收费公道。你看那边那个光膀子的没,八门遁甲听过吗?还有那只猫和老鼠,专业拆迁,炸过黑暗精灵的旗舰。”
“到时候你负责在前面耍帅,我们在后面下黑手,保证让那帮杂碎知道,阿斯加德的水,到底有多深。”
瓦尔基里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推销着自己的“业务”,看着他身后不远处,那个依旧光着膀子、正在对着空气挥洒青春汗水的迈特·凯,和那对正在为一块肉干打闹的猫和老鼠。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诞得像一场梦。
但这场梦,却比她过去几千年的现实,要温暖得多。
“噗嗤。”
一声轻笑,从她嘴边溢出。
她笑了。
在看到仇人之后,在被神王羞辱之后,在站在这片埋葬了她一切的废墟上,她竟然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她说。
“彼此彼此。”沃斯耸了耸肩,“跟一群疯子拯救世界,总比跟一群正常人坐着等死强,不是吗?”
瓦尔基里没有回答。
她只是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纪念碑。然后,她迈开脚步,向着废墟之外走去。
她的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和决绝。
那里面,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沃斯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的“售后服务”,算是做完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比写完一本百万字的小说还累。
战争要来了。
但至少,有一个本该被抛弃的英雄,重新捡起了她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