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生打量了顾淮一下,似乎认出了他就是这几天经常在校门口晃悠等人的那位军官,语气平淡地说:
“苏婉宁啊,她一大早就和她两个朋友出门去了,打扮得可漂亮了,说是要去什么餐厅吃饭。你来得不巧,刚走没多久。”
“刚走……没多久?”
顾淮怔在原地,声音有些发干。
“是啊,就半小时前吧。你要是那会儿来,准能碰上。”
女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顾淮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明晃晃的阳光落在他挺括的军装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漫开。
半小时。
仅仅半小时,就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再次将他与她隔开。
他下意识朝校门方向紧追了几步,举目望去,那里早已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那个他想见的身影,早已湮没在茫茫人海,无处可寻。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她离去的方向,轻声诉说:
“婉宁,别走得太快。”
“给我们一点时间……等等我。”
时间的洪流终会冲散过往的误会与遗憾,而真正的感情,会在淬炼中锻造出更坚韧的灵魂。
他坚信,当他们再次相遇时,站在她面前的,会是一个更懂得珍惜、更值得被爱的顾淮。
从莫斯科餐厅出来,三个姑娘脸上都带着惬意的红晕,正商量着是坐公交还是散步回去。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吉普车缓缓停靠在她们身旁。
车窗摇下,一张带着爽朗笑意的脸庞探了出来:
“几位同志,需要搭个便车吗?”
“哥!”
明玉惊喜地叫出声。
“你事情办完啦?”
驾驶座上的明宸温和一笑,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在苏婉宁身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
她穿着那身月白旗袍,静静地立在午后的阳光里,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清雅得不似凡尘中人。
“刚办完正事。”
他声音温润,语气从容。
“正好路过,一眼就看见你们了。”
这位年轻的空军少校今日未着军装,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却掩不住那份独特的气质。
既有军人的挺拔,又透着书香门第的儒雅,恰似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温润中自有光华。
“太好了!”
明玉笑着拉开车门,率先坐进了后座。
明宸自然地推门下车,绕过车头,恰好为走在最后的苏婉宁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他极自然地抬手虚挡在车门框上方,防止她碰到头。
苏婉宁因这意料之外的体贴微微一顿,随即颔首浅笑:
“谢谢你。”
她微微低头,素手轻拢旗袍下摆,动作流畅而优雅地侧身入座。月白色的衣袂在动作间泛起柔光,与她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
午后阳光透过车窗,为这一幕镀上温暖光晕。明宸的周到教养与苏婉宁的典雅风韵,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跨越时代的和谐,美好得宛如一幅精心构图的画卷。
然而,这美好的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另一双骤然缩紧的瞳孔里。
就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同样款式的军绿吉普因红灯缓缓停下。
后座车窗半降,正准备归队的顾淮无意间抬眼,目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定格在街对面。
刹那间,周遭所有的喧嚣都仿佛被瞬间抽离。
是婉宁。
却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婉宁。
那身月白旗袍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与优雅的颈项,长发被一支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侧。
她微微侧着脸,午后柔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莹润的光晕,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她正对着车门外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浅笑,笑容里带着顾淮许久未见的、属于她原本的温和与疏离。
而那个男人正细致地用手护在车门上方,姿态体贴而熟稔。
“嗡——”
顾淮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随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疼得他瞬间失了声,连指尖都一片冰凉。
世界在瞬间恢复了嘈杂,唯独他周身的时间,凝固在了这场无声的凌迟里。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勉强压下那股想要立刻冲下车的冲动。他看着她坐进那辆陌生的吉普车,看着车子启动,最终汇入长安街的车流。
“跟上前面那辆车。”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沙哑,对前座的司机说道。
车子不近不远地跟着,最终停在王府井附近新开的友谊商店门前。顾淮看着她们四人下了车,那个气质温润的男人依旧自然地陪伴在苏婉宁身侧。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大步走了过去。
“婉宁。”
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那个穿着月白旗袍的身影微微一僵。
苏婉宁转过身,见到是他,眸光轻轻一晃,像被风吹乱的烛火,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她很快垂下眼帘,将所有波动藏入一片沉静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