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锋认输下台后，论剑台周围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
所有弟子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林风——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不解、鄙夷，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毕竟，能把一个心志坚定的剑修用嘴皮子说到主动认输，这本事在外门也是独一份了。
林风自己也有点懵。他站在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只觉得后背发凉。尤其是当他瞥见台下角落处，李寒锋正抱着自己的剑，眉头紧锁，一遍遍用灵力探查剑身，那股认真劲儿让林风心里更虚了。
“那个……冷长老，我是不是可以下去了？”林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冷长老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挥挥手：“下去吧。下一组准备。”
林风如蒙大赦，赶紧溜下台，躲到人群边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张莽远远瞪着他，拳头捏得发白，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转开了头。战玲珑的目光在林风身上停留了片刻，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思索，然后也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相对正常，拳脚往来，法术对轰，虽然激烈，但至少都在大家理解的范畴内。渐渐地，众人的注意力从林风那场诡异的胜利上转移开了。
林风稍稍松了口气，摸了摸怀里——那里塞着几个小瓶子和油纸包，都是他之前“炼丹”失败后的产物。本着“万一有用”的节俭（或者说抠门）精神，他没舍得全扔掉，挑了几样看起来没那么危险的带在身上。
“下一轮抽签开始。”冷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风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上前抽签。展开纸条一看，对手名叫赵富贵。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太像能打的样子。林风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很快又警惕起来。在这修仙界，名字具有欺骗性的例子还少吗？
轮到他上场时，林风谨慎地打量着对面的对手。赵富贵人如其名，长得圆滚滚、胖乎乎，穿着一身亮闪闪的锦缎法袍，腰间挂着好几个储物袋，手指上还戴了三四枚戒指，一看就家底丰厚。他修为也是筑基初期，但气息虚浮，眼神飘忽，一看就知道是丹药堆上来的，实战经验恐怕有限。
赵富贵看到林风，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轻松和得意。林风之前的“烟花战术”和“嘴遁胜利”他都看见了，心里早就把林风归为“投机取巧型”选手。他觉得，只要自己稳扎稳打，不被对方那些歪门邪道迷惑，拿下这场应该不成问题。
“比试开始！”
冷长老话音刚落，赵富贵立刻一拍腰间储物袋，三道金光飞出，竟是三面巴掌大小的金色盾牌，滴溜溜旋转着护住他周身。同时，他左手掐诀，右手一扬，三颗火球呈品字形射向林风——标准的有钱弟子打法，先护己，再攻敌，稳妥得很。
林风暗骂一声，连忙闪躲。他身法本就不算高明，这几日虽有些进步，但面对覆盖范围不小的火球攻击，还是显得有些狼狈。好不容易躲开火球，赵富贵的第二轮攻击又到了——这次是五六道风刃，呼啸着封住了林风左右闪避的空间。
林风只能向后急退，同时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想摸点什么出来抵挡或者干扰对方——这是他最近养成的坏习惯，总觉得怀里那些“破烂”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就在他手忙脚乱、身形不稳之际，怀里的一个小瓷瓶，因为刚才剧烈躲闪时的挤压碰撞，瓶塞本就有些松动，此时终于“噗”一声，被挤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悄然弥漫开来。
那气味初闻有些像放久了的咸鱼混合了腐烂的草药，再细细一品，又似乎夹杂着硫磺、臭鸡蛋以及某种馊掉的甜腻感。总之，复杂、诡异、极具穿透力，并且……令人极其不适。
林风自己最先闻到，差点没当场吐出来。他立刻意识到是哪个瓶子出了问题——那里面装的是他尝试炼制“清心丹”失败后的产物。原本是想炼制能宁神静气的丹药，结果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炼出了一炉黑乎乎的、散发着怪味的粘稠物。他当时觉得这味道“挺提神醒脑”，说不定有用，就装了一小瓶留着……
现在他后悔了。
但比林风反应更大的是赵富贵。
赵富贵家境优渥，自幼锦衣玉食，修炼后用的也都是上好的丹药、香料，对异味极其敏感，甚至可以说有点洁癖。林风怀里漏出的那股气味，对于他而言，不啻于一场嗅觉上的灾难！
“什……什么味道？！”赵富贵正掐诀准备下一轮攻击，突然闻到那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动作顿时一僵，小眼睛瞪得滚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想分辨气味来源——这是个致命的错误。
更浓郁、更直接的气味冲入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呕——！”赵富贵当场干呕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气味不仅难闻，似乎还有某种奇特的刺激性，吸入之后，他只觉得喉咙发痒，胸口发闷，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你……你放了什么毒？！”赵富贵又惊又怒，指着林风，声音都变了调。他感觉自己的肠子好像在打结，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护身的金色小盾牌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林风自己也捂着鼻子，一脸无辜加茫然：“我没放毒啊！赵师兄，你没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他是真不知道那失败丹药的气味有这么大威力。他自己闻了虽然也觉得恶心，但顶多是有点反胃，远没有赵富贵反应这么剧烈。这或许跟他长期接触各种“失败作品”，产生了一定的耐受性有关？
“你……你还装！”赵富贵腹痛如绞，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试图运转灵力压制不适，但那古怪的气味似乎还在往鼻子里钻，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更让他恐惧的是，随着那气味吸入，腹痛越来越厉害，甚至开始伴有眩晕和乏力感。
“裁判！他下毒！他违规使用毒物！”赵富贵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朝着冷长老喊道，声音因为痛苦而颤抖。
冷长老早已皱眉，一个闪身来到台上。他修为高深，屏住呼吸，仔细感应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又检查了一下赵富贵的状态，眉头皱得更紧了。
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怪味，但以他的见识，竟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何种毒物。赵富贵的症状看起来像是中毒，但又有些似是而非——更像是某种强烈的刺激导致的肠胃痉挛和生理不适。
“林风，你用了何物？”冷长老看向林风，目光锐利。
林风慌忙掏出那个还在微微漏气的小瓷瓶，一脸诚恳：“回长老，弟子没用什么毒物。这只是……只是弟子炼丹失败的一点残渣，不小心漏出来了。弟子也不知为何气味如此难闻，更不知道赵师兄闻了会这样。”
他说的倒是实话。那瓶“清心丹（失败版）”的配料都是普通草药，理论上无毒，但经过他那一通胡乱炼制后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就只有天知道了。
冷长老接过瓷瓶，小心地用神识探查了一下里面的黑色粘稠物，又隔空摄了一丝气味仔细分辨，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以他的修为和见识，自然能看出这东西确实不是常规毒药，里面蕴含的药力混乱驳杂，属性冲突，确实像是炼丹失败的产物。但这气味之“毒”，堪称精神攻击和生理攻击的双重典范。
“此物……确实非标准毒丹。”冷长老给出了判断，但随即补充道，“但其气味猛烈怪异，可能对某些体质敏感者造成强烈不适。赵富贵，你可能对此气味格外敏感。”
赵富贵已经疼得弯下了腰，脸色由白转青，汗如雨下：“长……长老，弟子……弟子腹痛难忍，灵力涣散……无法……再战了……”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那味道简直无孔不入，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擂台，找个没怪味的地方躺着。
冷长老看着赵富贵痛苦的样子，又看看一脸无辜（还捂着鼻子）的林风，以及那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小瓷瓶，沉默了几秒钟。
台下早已议论纷纷。
“又是这样？！林风这小子到底走的什么运？”
“这次是什么？放了个臭气弹？”
“赵富贵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啊，你看他脸都青了！”
“炼丹失败的残渣能有这么大威力？我读书少别骗我！”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用臭味？”
“不愧是林风，每次赢的方式都这么……清新脱俗。”
张莽在台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是狠狠瞪着林风，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烧穿。战玲珑则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那古怪气味的成分和原理。
最终，冷长老做出了裁决。
“经查，林风并未违规使用明令禁止的毒物。但其携带物品在比试中意外泄露，造成对手赵富贵严重不适，失去战斗能力。”冷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此情况特殊，判林风……‘被动技能生效’，赵富贵无法继续比赛，林风晋级。”
“被动技能生效”？
这个判词一出，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被动技能？哈哈哈哈！冷长老这是被林风气晕了吗？”
“别说，还挺贴切！林风好像真的没主动做什么，都是‘被动’赢的！”
“烟花是剑自己炸的，嘴遁是随口说的，臭气是瓶子自己漏的……还真是‘被动’啊！”
“这运气，逆天了！”
林风自己也有点傻眼。“被动技能生效”？这算啥官方认定？
赵富贵已经被赶来的执事弟子搀扶下去，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林风一眼，有气无力地放狠话：“林风……你……你给我等着……”
林风苦笑。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冷长老宣布完结果，看着还站在台上、手里拿着破瓷瓶的林风，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林风，下次比试前……记得检查好随身物品。还有，一些来历不明、气味可疑的东西，最好别带在身上。”
“是是是，弟子明白，弟子一定注意！”林风连忙点头如捣蒜，赶紧把瓷瓶塞好（虽然已经漏得差不多了），灰溜溜地跑下台。
下了台，他立刻感受到周围弟子们异样的目光。那目光里，好奇、探究、好笑、警惕兼而有之。经过这两场，林风在外门弟子中的“形象”已经彻底跑偏了——一个靠着各种莫名其妙、难以复制的“被动技能”和诡异运气，不断晋级的怪胎。
“林师弟……你怀里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有相熟的弟子忍不住调侃。
林风干笑两声，不敢接话。他自己心里也打鼓，怀里剩下的那几个瓶子纸包，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处理一下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出幺蛾子。
接下来的比试，林风“幸运”地轮空了一轮，这让他稍微有了点喘息之机。他躲在角落里，看着台上其他弟子奋力拼斗，心里滋味复杂。
靠这种方式晋级，固然轻松，但总觉得……不那么踏实。而且，好像把同门得罪得有点狠？李寒锋那边还好说，毕竟是自己“指点”了他（虽然是瞎编的），赵富贵那可是实打实被自己“熏”下去的，看离开时那眼神，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不过，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排位赛还在继续，下一轮对手会是谁？
抽签结果很快出来。看到对手名字时，林风眼皮跳了跳。
王铁柱。
又是一个听起来很朴实的名字。但有了前车之鉴，林风丝毫不敢大意。他仔细观察即将上场的对手。
王铁柱人高马大，皮肤黝黑，肌肉结实，一看就是走体修或者力量路线的。他手持一根乌沉沉的铁棍，气息沉稳厚重，筑基初期的修为十分扎实。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轻视，也没有浮躁，只是静静等待着比试开始。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林风心里一沉。体修往往意志坚定，耐力悠长，抗干扰能力强。自己的“嘴遁”对李寒锋那种痴于剑道、关心则乱的或许有效，对赵富贵那种养尊处优、敏感怕臭的也歪打正着，但对上这种沉稳扎实的体修，恐怕很难找到突破口。至于怀里那些“好东西”……经过赵富贵一役，对方肯定早有防备，不会轻易中招。
“林风，王铁柱，上场。”
林风硬着头皮走上论剑台。对面的王铁柱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便握紧了铁棍，摆开了架势。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势扑面而来。
林风深吸一口气，也摆出了防御姿态。这一次，恐怕得真刀真枪……至少是认真躲闪地打一场了。
然而，就在冷长老即将宣布“开始”的前一瞬，林风忽然觉得怀里某个油纸包，似乎因为自己刚才深呼吸的动作，被挤压得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响，同时，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隐隐约约飘了出来……
林风脸色瞬间一僵。
不会吧……又来？！
他对面的王铁柱，鼻子微微动了动，眉头也皱了起来，看向林风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警惕和疑惑。
台下的观众们，似乎也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甜腥气，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林风身上。
冷长老的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