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奢华的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左臂圣痕那持续不断的、仿佛被烙铁灼烧般的悸动在寂静中回响。
伊莎贝拉并未立刻对他进行新一轮的“索取”或“戏弄”。
只是用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目光最后瞥了他一眼,便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轻笑,转身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留下他独自面对这短暂却又无比沉重的“自由”。
回到那间充斥着伊莎贝拉气息的奢华套房,徐顺哲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强烈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后的骤然松弛,以及......与哈迪尔意志那瞬间接触后残留的灵魂战栗。
他成功了。
吴山清和凯保格埃带着赫妮瓦离开了布达佩斯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前往了靠近最终战场的“棱镜”分店。
他们有了寻找生机和情报的机会。
但代价呢?
他低头看向左臂。圣痕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那混合了哈迪尔秩序与夏萌萌暴怒冲击留下的奇异“印记”的地方。
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不断扎刺,又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不安地蠕动。
哈迪尔......果然注意到了。
哪怕只是瞬间的警觉,对于那位正在“奥法斯之脐”与众多强者争锋、试图登临神座的存在而言,也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这枚圣痕,从此不再仅仅是定位和控制的枷锁,更可能成为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值得吗?”伊莎贝拉那戏谑的问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赫妮瓦苍白的面容,凯保格埃绝望中带着祈求的眼神,吴山清冷静却难掩疲惫的嘱托,还有......夏萌萌最后那赤红眼眸中碎裂的空洞,以及徐舜哲决然奔赴未知的背影。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他低声重复着自己给出的答案,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坚定信念。
在这绝望的泥潭中,能为自己在意的人挣得一线生机,哪怕代价是更深的地狱,他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格温酒店仿佛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奥顿管家不再出现,仿佛那晚的冲突从未发生。
伊莎贝拉也似乎暂时对他失去了兴趣,没有再“召见”他。
徐顺哲乐得清静,他将所有时间都用来调养身体,同时更加谨慎地研究着那个通讯器里有限的信息,试图找到任何关于“棱镜”分店、关于“奥法斯之脐”战局、乃至关于夏萌萌和徐舜哲的蛛丝马迹。
然而,有用的情报少得可怜。
公开频道充斥着各种互相矛盾的消息和混乱的能量监测报告,关于核心战场的具体细节都被严格封锁。
他只能通过圣痕那越来越频繁和清晰的悸动,模糊地感知到远方的战斗正在变得更加惨烈——
哈迪尔的意志时而如同燃烧的冰川,散发着睥睨一切的威严;时而又会传来极其短暂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般的剧烈波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透过酒店强大的隔绝结界,隐隐传递进来。
徐顺哲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抚摸左臂,圣痕的灼热感似乎与那隐约的波动产生了某种同步。是错觉吗?还是......
他强压下立刻联系伊莎贝拉或通过通讯器探查的冲动。
在情况未明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下方。
酒店外的街道依旧笼罩在诡异的天光与能量乱流之下,但格温酒店本身,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岛,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之下,似乎有暗流开始涌动。
他注意到,酒店门口平时只是象征性站立的守卫,此刻似乎多了几分肃穆,姿态也更加警惕。
远处,一辆没有任何标识、但线条流畅、透着冰冷科技感的黑色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入酒店地下的专用通道入口。
那车辆的风格......与布达佩斯残存的科技水平格格不入,反而带着一种教堂戒卫部队特有的、混合了宗教肃穆与精密机械感的味道。
教堂的人?哈迪尔的爪牙,竟然敢直接进入格温酒店?
按照奥顿的说法,酒店的中立规则应该禁止任何势力在此动武,但“进入”本身,似乎并未被禁止。
尤其是,当来客符合“客人”的身份时。
徐顺哲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退回房间中央,努力平复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左臂的圣痕上。
他尝试着更加细致地去“感受”那来自外界的、引起圣痕共鸣的波动源。
起初只是模糊的牵引感,但随着他精神的高度集中,一种奇异的、仿佛镜像般的“亲近感”逐渐清晰起来。
那感觉并非源于圣痕连接的另一端——遥远而庞大的哈迪尔意志。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诫者或戒卫!普通的复制体绝不可能给他如此强烈的、近乎本体的压迫感和熟悉感!
难道......是哈迪尔亲自来了?不,不可能。
哈迪尔此刻必然在“奥法斯之脐”陷入苦战,绝无可能分身前来。那这究竟是什么?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房间内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了一声柔和但不容忽视的提示音。
不是伊莎贝拉那个私人通讯器,而是酒店客房标准的内部通讯系统。
徐顺哲深吸一口气,走到通讯器前,屏幕亮起,显示是前台的信息。
【尊敬的客人您好,酒店将于一小时后在顶层‘观星厅’为您及其他部分贵宾举行一场小型的交流沙龙,以期在动荡时期为各位提供舒缓与信息交换的平台。敬请莅临。(此通知为建议性,非强制)】
交流沙龙?在这种时候?徐顺哲眉头紧锁。
这太巧合了。刚刚有疑似教堂的重要人物入住,酒店就立刻举办沙龙?
是惯例,还是......有意为之?是想观察什么?还是想把“鱼”聚在一起?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场沙龙,他必须去。
无论是为了弄清那个“来客”的底细,还是为了在伊莎贝拉和奥顿面前表现出“配合”的姿态,他都没有退缩的余地。
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也可能是获取关键信息的机会。
换上了伊莎贝拉之前为他准备的另一套较为正式的衣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顺从。
他对着镜子调整表情,试图抹去眼中的疲惫与警惕,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戒备却难以完全隐藏。
他乘坐电梯前往顶层观星厅。
电梯内部光洁如镜,映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和紧抿的嘴唇。
他能感觉到,随着楼层升高,左臂圣痕的共鸣感越来越强,那种被同类、被更高位存在隐隐压制的感觉也愈发清晰。
观星厅是一个拥有巨大透明穹顶的华丽厅堂,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线洒下,四周墙壁是流动的星图投影,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
厅内已经聚集了十数人,大多衣着光鲜,气息各异,有的深沉内敛,有的带着明显的能量波动,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气氛看似轻松,实则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与相互试探。
徐顺哲一眼就看到了伊莎贝拉。
她今天换了一身暗紫色的露肩长裙,如同暗夜中的紫罗兰,正与一位穿着复古绅士礼服、手持宝石手杖的老者谈笑风生。
看到徐顺哲进来,她碧蓝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
奥顿管家如同一个灰色的影子,静立在厅堂一角,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徐顺哲尽量低调地取了一杯清水,找了个靠近角落、视野相对开阔的位置坐下。
他看似在漫无目的地观察着星图,实则全部感官都提升到极致,仔细甄别着场中每一个人的气息。
来了!
就在沙龙开始后约莫十分钟,观星厅入口处的光线微微扭曲,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着并非戒卫教徒的制式铠甲,而是一袭裁剪合体的玄色长袍,长袍上以暗金丝线绣着繁复而冰冷的戒律符文,边缘流转着细微的暗蚀能量,如同活物。
而他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徐顺哲左臂的圣痕产生了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共鸣!
徐顺哲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圣痕在这共鸣下,仿佛遇到了君王的臣子,既想靠近,又充满了恐惧。
在此人身后,跟着一名沉默的诫者,气息内敛,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显然是护卫角色。
整个观星厅似乎在这一刻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这位新来的“客人”。
诧异、忌惮、审视......种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奥顿管家适时地迎了上去,微微躬身,语气依旧礼貌而疏离:
“欢迎光临格温酒店,阁下。希望我们的服务能让您满意。”
那玄袍复制体目光扫过奥顿,并未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徐顺哲的方向!
四目相对。
徐顺哲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
那双重瞳之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仿佛早已料到的、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绝对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