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九位皇孙肃立两侧。今日是苏璃特意安排的，要他们在限定时间内处理模拟朝政。老臣们陪坐一旁，个个面色凝重。
开始。苏璃淡淡开口。
内侍抬上九张案几，每张案几上都堆着厚厚的卷宗——江南水患、边关军报、漕运亏空、科举舞弊...都是近年来真实的棘手政务。
云曜第一个动笔，挥毫如飞；云桓凝神细看，迟迟不下笔；云枫则先快速浏览所有卷宗，方才提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只闻纸笔沙沙作响。
突然，云晟摔笔怒道：这江南税赋亏空的案子，分明是有人故意刁难！历年积欠达百万两，让三个月内追回，怎么可能！
苏璃眼皮都不抬：若是容易，还要你们做什么？
云晟脸色铁青，胡乱写了几笔就掷笔不动。
两个时辰后，钟声响起。
时间到。
内侍收走答卷，老臣们开始轮流审阅。
太傅谢文渊拿起云曜的答卷，频频点头：曜殿下主张对江南富商加征临时税赋，以解燃眉之急，虽略显急躁，却不失为一个办法。
兵部尚书周振看着云桓的答卷：桓殿下建议发行国债，向民间借贷，倒是个新鲜主意。
轮到云枫的答卷时，程敏突然了一声。
枫殿下这...这是...
众人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云枫的答卷上，赫然写着《税制改革十三策》。
第一策，清丈田亩，重定税基；第二策，简化税种，合并征收；第三策，建立税银直达国库通道...程敏越念越惊，这...这简直是开创之举啊！
苏璃也坐直了身子：念下去。
第四策，设立税务司，独立于地方官府；第五策，推行一条鞭法，将徭役折银征收...
每念一策，老臣们的脸色就变一分。这些建议不仅切实可行，更是直指时弊。
第十策，建立免税名录，对老弱妇孺及小商贩予以免税；第十一策，设立税银审计，每年公示收支...
云晟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过答卷撕得粉碎：胡说八道！这些都是纸上谈兵！
殿内一片死寂。
碎片如雪片般飘落，云枫却神色平静：大哥为何动怒？
你这些所谓的策略，根本行不通！云晟面目狰狞，清丈田亩？你知道这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设立税务司？你这是要架空地方官府！
云枫弯腰拾起一片碎片，轻声道：正因为难，才更要去做。难道因为难，就任由国库空虚、百姓受苦吗？
云晟还要发作，被苏璃喝止。
够了。苏璃目光如炬，云枫，你继续说。
云枫拱手道：孙儿这十三策，其实核心只有八个字：损有余而补不足。江南富商田连阡陌却逃税漏税，边境小民无立锥之地却要承担重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他走到地图前：就以江南为例。若按孙儿的策略，首先清丈田亩，预计可查出隐田三成，每年可增税银五十万两。其次合并税种，可减少贪腐环节，又能省下二十万两。再加上...
他侃侃而谈，数据翔实，推算精准，连最苛刻的老臣都不禁点头。
云晟脸色越来越白，突然道：你说得轻巧！这些策略真要实施，需要多少能吏？需要多少时间？眼下国库空虚，等你的策略见效，大周早就亡了！
所以孙儿还有临时对策。云枫不慌不忙，可先对珠宝、香料等奢侈品加征临时税，这些商品的消费者都是富户，不会影响民生。同时开放海禁，允许商船出海贸易，预计每年可增收百万两...
开放海禁？云曜忍不住插话，三弟可知倭寇之患？
正因为知道，才更要开放。云枫目光坚定，堵不如疏。组建官方船队，既可贸易增收，又能肃清海路，一举两得。
争论越来越激烈，其他皇孙也加入战团。有人支持云枫，有人反对，有人提出折中方案。
苏璃静静听着，目光始终停留在云枫身上。
这个孙儿的见识，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更难得的是，他不仅有宏图大略，更有具体实施方案。
都住口。她终于开口，程敏，你以为如何？
程敏躬身道：老臣以为，枫殿下之策虽略显激进，但确是治国良方。只是...确实需要时间。
周振呢？
老臣在边关多年，深知税赋不公之害。枫殿下能想到边境小民，实在难得。
一个个老臣发表意见，大多对云枫的策略表示赞赏。
云晟突然跪地：皇祖母！儿臣也有一策！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整顿吏治。只要吏治清明，税收自然充足。所以儿臣建议，派钦差巡查各地，严惩贪官！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空洞无物。
苏璃不置可否，转向云枫：若让你来推行税改，你要多久？
云枫沉吟片刻：十年。前三年试点，中四年推广，后三年巩固。
若有人反对呢？
循序渐进，争取多数，打击少数。云枫从容道，改革不是革命，要懂得妥协，但不能失去原则。
苏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时，一个侍卫急匆匆进来，在程怀远耳边低语几句。程怀远脸色微变，快步走到苏璃身边禀报。
苏璃听完，目光扫过众皇孙：刚收到消息，江南又发生民变，为的正是税赋不公。
她站起身，走到云枫面前：朕给你一个机会。即日起，你为江南巡按，全权处理税改事宜。可能胜任？
云枫郑重跪地：臣定当竭尽全力！
云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怨毒。
退朝后，苏璃单独留下程敏。
老师，你觉得云枫如何？
程敏沉吟道：雄才大略，心系百姓，是难得的治国之才。只是...锋芒太露，恐遭人忌。
苏璃望向殿外，只见云枫正在与几个老臣讨论税改细节，神情专注。
是啊，她轻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她心里清楚，经过今日这场考较，立储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只是这阵风，会从哪个方向吹来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