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总舵迷雾
太行山谷地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焦糊与血腥气味，混合着地脉被强行调和后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残阳如血，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关乎世界本源对决的土地，染上了一层悲壮而苍凉的色彩。
联军正在苏墨与几位门派长老的指挥下，进行着紧张而有序的善后。救治伤员，清点损失，收拢俘虏，掩埋死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玄静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以及秦渊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剑，都已超出了许多普通江湖人的认知范畴。
谷地边缘，临时搭建起的一座简易营帐内。
秦渊平躺在铺着厚厚毛皮的简易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周身经脉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河道，残破不堪，混沌内力几乎枯竭，仅有一丝微弱的、蕴含生机的气流在《沧海无量诀》的本能驱使下，缓慢而顽强地流转，维系着他最后的生机。
简心坐在榻边，素手纤纤，指尖捻着细如牛毛的银针，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刺入秦渊周身大穴。她的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同样有些苍白，先前强行调和地脉消耗了她大量心神与内力，此刻又不顾损耗地为秦渊施针续命。她施展的正是《太素针诀》中最高深的“定魂归元针法”，每一针落下，都带着她精纯的生机内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滋润着秦渊那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神魂。
苏墨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手中紧握着那枚星辉罗盘碎片。碎片依旧散发着微热，指针不再疯狂转动，却始终微微偏向北方——紫禁城的方向。他看着简心不惜代价地施为，又看看昏迷不醒的秦渊，眼中忧虑与决断交织。
“简姑娘，秦兄情况如何？”苏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简心落下最后一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用丝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才低声道：“性命暂时无忧……但他最后那一剑，近乎抽空了一切，经脉受损极重，神魂也因与那股古老意志共鸣而震荡……需要静养，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她抬起眼，看向苏墨，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信任与依赖，“苏公子，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帐帘掀动，玉罗刹与江辰先后走了进来。玉罗刹红衣依旧妖艳，但眉宇间难掩倦色，江辰则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只是持剑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显见内心并不平静。
“残敌已基本肃清，部分黑巫教余孽和西域番僧趁乱逃入深山，已派人追踪，但难有结果。”玉罗刹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烦躁，“此地不宜久留，血腥气太重，恐引来野兽或其他麻烦。”
江辰言简意赅：“京城，异动未止。”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秦渊，意思不言而喻。
苏墨点了点头，羽扇轻轻敲击掌心，已然有了决断：“秦兄重伤需静养，京城局势诡谲，黑影人未现，曹化淳宫变虽受阻，但皇极钟鸣，说明皇室亦有隐藏力量介入，局面更加复杂。我们此刻贸然前往，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陷入被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几人：“为今之计，先找一个安全所在，让秦兄和简姑娘，还有受伤的兄弟们安稳下来。同时，必须尽快弄清京城最新动向，以及……那个黑影人的真正身份和目的。”
“去何处？”玉罗刹挑眉，“靖北盟总舵在济南，距离此地不远，但经此一役，实力大损，且目标太大。”
“不回济南。”苏墨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去江南，回青云阁总舵。”
“青云阁？”简心微微一愣。
“不错。”苏墨语气肯定，“其一，江南相对安定，青云阁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有足够的资源和人手确保安全，便于秦兄养伤和简姑娘施治。其二，青云阁情报网络遍布南北，能最快获取京城乃至天下的最新消息。其三……”
他话锋微顿，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玄静此番动作，牵扯前朝秘宝、寂灭本源，甚至可能与我青云阁祖上所追寻的‘彼岸’之秘有关。总舵秘库之中，或有相关记载，或许能从中找到克制那黑影人，以及应对此番大劫的关键线索。其四，我也需回去一趟，彻底整顿内部。卢九德虽除，但其残余影响，以及此番应对玄静之乱中暴露出的一些问题，需尽快处理。”
苏墨的考量周全而深远，既有对同伴伤势的关切，也有对大局的洞察，更包含了对自身根基的梳理。众人闻言，皆觉有理。
“那就依苏兄之言。”简心第一个点头，对她而言，此刻没有什么比让秦渊安稳恢复更重要。
玉罗刹撇撇嘴：“江南就江南吧，总比待在这荒山野岭强。”她虽语气随意，但眼神深处也认可了这个方案。
江辰沉默颔首。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行动。苏墨以青云阁少主身份，凭借信物和独特联络方式，迅速调来了附近青云阁隐秘据点的人手和车马。重伤的秦渊被小心翼翼安置在一辆特制的、铺有厚软垫褥、减震极佳的马车内，由简心亲自照料。联军中伤势较轻者负责护卫，重伤者则一并由青云阁接手，分散安置到各地隐秘据点疗养。
一行人马，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与沉重，悄然离开了这片留下无数传奇与牺牲的谷地，向着南方，迤逦而行。
……
十日后，江南，金陵城外，青龙山。
青云阁总舵并非设在繁华的金陵城内，而是位于城外青龙山深处。山势连绵，云雾缭绕，易守难攻。阁楼建筑依山而建，巧妙地与山林融为一体，飞檐翘角在绿荫中若隐若现，既显大气，又不失隐秘。
车队通过数道明岗暗哨，沿着蜿蜒的山路，最终驶入了一片位于半山腰的广阔平台。早已接到消息的青云阁留守人员已在平台等候，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青衫、面容儒雅、目光却极为锐利的中年文士，正是青云阁留守总舵的大管事，亦是苏墨的心腹之一，文若海。
“恭迎少主回阁！”文若海率领众人躬身行礼，态度恭敬，但眼神在扫过那辆承载着秦渊的马车时，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苏墨微微颔首，下了马，快步上前：“文先生不必多礼，阁中一切可好？”
“回少主，阁中事务一切如常，只是近日各地情报汇聚，颇多纷杂，正需少主回来定夺。”文若海恭敬回道，侧身引路，“少主请，诸位贵客请，房间早已备好。”
简心、玉罗刹、江辰随着引路的弟子前往安排好的精舍休息，秦渊则被直接送到了苏墨专属院落旁的一处最为幽静、守卫也最森严的独立小院，由简心亲自看护，并有青云阁调派的可靠医者辅助。
苏墨则与文若海直接来到了位于总舵核心区域的“万象书房”。书房极大，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藏书上万卷，涵盖经史子集、兵法谋略、医药卜筮、江湖异闻，更有许多外界难寻的孤本秘籍。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上精细地呈现了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山川地貌、城池关隘。
“少主，这是近日各地传来的最紧急的情报摘要。”文若海将一叠整理好的文书呈给苏墨，然后垂手立于一旁。
苏墨接过，快速翻阅，羽扇轻摇的速度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情报显示，紫禁城之变后，皇极钟鸣响三日方止，期间宫内具体情形外界难知，只知曹化淳及其部分党羽被以“护驾不力”、“勾结妖邪”的罪名下狱，东厂势力遭到清洗。但敲响皇极钟的神秘亲王并未公开露面，崇祯皇帝也未曾临朝，朝政暂由几位阁臣维持，局势依然微妙。而关于“黑影人”及其可能引发的“彼岸”危机，情报中却语焉不详，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刻意掩盖或淡化此事。
“京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苏墨放下文书，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北京的位置，“曹化淳倒台容易，但那黑影人能操纵如此邪阵，其图谋绝非寻常，不可能就此偃旗息鼓。皇室的态度，也颇为暧昧。”
文若海上前一步，低声道：“少主，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苏墨头也未回。
“是关于……秦渊秦大侠的。”文若海的声音压得更低，“少主将他安置在听涛小院，并动用阁中最好的资源救治，属下认为理所应当。只是……阁内近日，对此似乎有些……不同的声音。”
苏墨手中羽扇一顿，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看向文若海：“哦？什么声音？”
文若海斟酌着词句：“有几位长老认为，秦大侠虽于国有功，于江湖有义，但其身份……毕竟是引发此番巨大风波的关键人物之一。玄静虽亡，但其背后是否还有势力？那寂灭之力与秦大侠所获传承似是同源而异质，将其安置在总舵核心，是否……是否会引火烧身？而且，他如今重伤昏迷，若……若有不测，我青云阁岂非平白担了干系？甚至有人猜测，少主您是否……因私交而影响了判断。”
苏墨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文若海说完，他才淡淡开口：“还有吗？”
文若海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另外，关于少主您之前下令调阅阁中所有关于‘前朝’、‘寂灭’、‘归墟’、‘彼岸’等关键词的秘档，尤其是最高权限才能接触的那部分……守阁的几位元老，似乎……颇有微词，认为此举可能触及祖训底线，且……且非当前维稳大局之要务。”
苏墨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料到带秦渊回来可能会引起一些议论，却没想阻力来得如此之快，而且不仅针对秦渊，更直接指向了他调阅核心秘档的权限。这绝不仅仅是“保守”或“谨慎”所能解释的。
青云阁内部，这看似平静的总舵，果然也弥漫着一层令人不安的迷雾。
是单纯的利益考量？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还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某些人不想让他触及那些被尘封的秘密？
“我知道了。”苏墨语气恢复平淡，“文先生，劳你继续留意阁内动向，尤其是那几位持反对意见的长老和元老。至于秘档之事，我自有主张。”
“是，少主。”文若海躬身应下，退出了书房。
苏墨独自立于巨大的沙盘前，目光深邃。窗外，青龙山的夜色渐浓，云雾缭绕，将总舵的建筑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正如这看似稳固的基业之下，那悄然涌动的暗流。
秦渊在昏迷中，意识是否真的完全沉寂？他于古洞中得到的传承，与地底苏醒的古老意志，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京城那个能以紫禁城为祭坛、图谋“源头”的黑影人，究竟是谁？与青云阁祖上追寻的“彼岸”，又有何关联？
而青云阁内部，这突如其来的迷雾，是源于内部的保守与短视，还是……早已被外部势力渗透，或者，隐藏着连他这位少主都未曾察觉的……另一重真相？
一切，都等待着拨云见日。
【下章预告】
秦渊于青云阁听涛小院昏迷不醒，简心竭力救治，却发现其神魂似被引入《沧海无量诀》更深层境界，所见所闻关乎此界最大秘辛！苏墨力排众议，坚持调阅青云阁核心秘档，却遭遇守阁元老的强硬阻拦，内部矛盾陡然激化！与此同时，京城最新密报传来，黑影人踪迹再现，其下一个目标直指关乎国运的漕运枢纽！而玉罗刹与江辰在总舵内，亦各自发现了某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第二百九十二章《算尽苍生》，看苏墨如何在这内外交困的迷局中执子破局，而那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手，其囊括天下苍生的惊天算计，正一步步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