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秘境的入口是一片摇曳的波光。踏入的刹那,湿热气息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傅柠稳住身形,迅速环顾四周。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墨绿色的水洼散布四处,灰蒙蒙的天空低垂,将枯瘦的怪树与丛生的芦苇笼罩在迷蒙雾气里,若隐若现。
“此地名为‘瘴雾泽’。”谢临川语气平淡,“除非你性命垂危,否则我不会出手。接下来的路,靠你自己走。”
傅柠点头,体内灵力流转,神识铺展而开,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明白。”
话音未落,前方芦苇丛猛地剧烈摇晃,水面轰然炸开,一道庞大的黑影昂首跃起!
那是一头身长超过十丈的巨鳄形妖兽,浑身覆盖着苔藓与瘤突,浑浊的竖瞳死死锁定两名不速之客。
“沼鳞鳄,金丹后期,习性慵懒,嗜睡,弱点在腹部软肉以及口腔上颚连接处,畏火……”傅柠脑中迅速掠过谢临川此前传授的知识。
几乎出于本能,她脚尖一点,身形疾退,与此同时,九根碧绿藤蔓自背后射出,缠住侧旁一株树,借力荡向另一侧——
就在她闪离的一瞬,布满利齿的巨口轰然咬合,震得水面波澜四起。
谢临川立于远处一根石柱顶端,只静静注视战局。
傅柠稳住身形,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却愈发清亮。实战与玉简记载终究不同。这头妖兽的速度与爆发力,远超她的预料!
她不敢大意,指诀疾变,藤蔓不再分散,而是拧成一股更为粗壮的绿蟒,主动迎向沼鳞鳄,试图束缚其行动。
激战一触即发。
沼泽地被搅得天翻地覆,泥水四溅。
傅柠将平日所学的技巧悉数施展——藤蔓时而成鞭抽击,时而成盾格挡那足以裂石的巨尾,时而又如灵蛇般袭向鳄眼等脆弱之处。
她打得极为耐心,不与之硬拼,而是不断游走,借助地形与藤蔓的灵活与之周旋,一次次惊险避开致命攻击,伺机寻找那稍纵即逝的破绽。
谢临川眼底掠过赞赏,然而,那对流光溢彩的耳坠在灰暗环境中依旧夺目——那份赞赏便悄然冷却,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
碍眼。
……实在碍眼。
整整三天。
傅柠几乎耗尽了灵力,身上法衣被撕裂数处,狼狈不堪。终于,在沼鳞鳄又一次张口咆哮的瞬间,她操控藤蔓刺入口腔,精准命中上颚要害!
伴随着一声凄厉嘶吼,那庞然巨兽轰然倒地,泥浪滔天。
傅柠踉跄后退,拄着膝盖剧烈喘息,汗水混着泥水自颊边滑落。
稍作调息,她才给自己施了几个清洁术。至于这妖兽尸身……材料虽好,处理却耗时。她只熟练地剖开头颅,取出妖核,又剥下几片心鳞,便不再留恋。
走到一旁稍干的地面坐下,她取出灵食,默默恢复体力。
谢临川仍立于高处,雾气缭绕,看不清神情。
傅柠啃着肉干,抬头看他。
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自入秘境以来,他话语极少,除了必要的指点外惜字如金,周身笼罩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寒意。
她咽下食物,拍了拍手,朝上方扬声道:“谢老师,你是不是不高兴?”
清亮的声音在寂静沼泽中荡开,直白得令人无从回避。
片刻,谢临川的回复从上方落下,同样不加掩饰:“阿柠,不知原因么?”
傅柠眼睫低垂,掩去眸中神色,而后竟笑了笑,拍拍屁股站起来:“我怎么知道!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她将最后一点灵食吃完,收好东西,辨明方向,竟毫不犹豫转身,继续朝沼泽深处行去,仿佛方才那一问只是随口一提,得不到答案便不再纠结。
谢临川终是叹一声。旋即跟了上去。
*
傅柠目标明确,行动果决——战斗、历练、在生死压力中突破自我。
沿途所遇灵植与材料,除非极为珍稀,否则一概不理。
近一个月时间,她几乎没有停歇,在这片危机四伏的秘境中疯狂磨砺己身。
成果显着:十二头金丹后期、五头金丹圆满的妖兽相继倒在她的藤蔓之下。
进步更是肉眼可见。
从一开始对付一头沼鳞鳄需要耗时三天,到后来面对同样皮糙肉厚的金丹圆满妖兽覆甲犀兕,她已能在一日之内寻其破绽,一击致命。
她对藤蔓的掌控已臻化境,已能随心所欲地化出护盾、凝为长矛、结成陷阱,甚至借助地势布下杀局。木系灵力在她手中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与多变。
谢临川扯了扯唇角,阿柠的实战悟性与应变能力皆属顶尖…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只是这一月以来,傅柠一开始还维持着原样。
解决掉一个难缠的妖兽后,她会带着点小得意地抬头,冲他笑:“谢老师你看!我这波处理得是不是很厉害?”
回应她的,是一个淡淡的“嗯。”
第二次,她险之又险地避开偷袭,心有余悸又带点兴奋:“哇刚才好险!差点就被那毒液喷到了!不过我反应快吧?”
得到的,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两个字:“不错。”
第三次,她休息时看着冰冷的泉水,咂咂嘴:“哎,突然好想吃火锅啊…这次为了专心突破,连锅碗瓢盆都没带,我是不是很有决心!”
他还是:“嗯。”
他甚至不再与她构成有效的交流,那种疏离感,好似变回了那个高悬于云端、冷漠不容亵渎的仙君。
一而再,再而三。
傅柠再好的心态,也终于确认了——他确实在不高兴。
而这不高兴的源头,是她。
她知道原因。
只是指尖碰了碰耳垂上冰凉的坠子,她垂下眼,什么也没再说。
之前她就说过的。
她看不透他。
既然热脸贴冷屁股,那就算了吧。等他主动找她说话再说。
于是,从那天起,之后,林间除了妖兽的咆哮和术法的轰鸣,便只剩下了寂静。
她不再主动与他说话,甚至连目光都很少再投向他所在的方向。
终究,是先有人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