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三,怀来城外。
朱祁镇勒住马,望着远处蜿蜒的土长城。关羽的玄甲军已在城门前排成雁阵,三百杆"关"字旗在风里翻卷,旗面染着土木堡的血,此刻被朝阳镀得发亮。更远处,是于谦派来的宣府军——五千骑兵,盔甲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连夜从宣化赶来的。
"陛下,怀来城门开了。"喜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宦官昨日还缩在帐角发抖,此刻却直起腰,手里攥着块怀来守将的手令,"守将说,只要见着您的龙袍,立刻开城。"
朱祁镇没接话。他望着关羽跨下赤兔马的马蹄——那马踏过的土块,竟在青石板上砸出半寸深的坑。三天前在土木堡,关羽的偃月刀劈开也先帅旗时,刀风卷起的沙砾打在他脸上,他才发现这老将的刀气里裹着股热烘烘的东西,像极了当年许都城外,曹操挥剑斩黄巾时,士兵们喊"丞相"的声浪。
"陛下!"
一声断喝惊碎了他的思绪。宣府军的先锋官是个络腮胡的千总,拍马冲到近前,腰间铁鞭撞在朱祁镇的御鞭上:"末将是宣府卫指挥使周贤!陛下可还认得末将?正统八年秋,您在安定门阅兵,曾夸末将的鞭法像关云长的青龙刀!"
朱祁镇盯着他脸上的刀疤——那是土木堡之变时留下的,当时周贤护着他突围,被瓦剌人的箭簇划开半张脸。此刻周贤眼里燃着火,像当年在演武场看他舞剑时那样:"末将带了两车火药!等瓦剌追来,末将就把他们炸回草原!"
关羽突然翻身下马。他摘了头盔,露出长髯下的额角——那里有道新伤,是昨夜替朱祁镇挡暗箭留下的。老将单膝跪地,将染血的偃月刀平放在朱祁镇脚边:"陛下,云长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末将麾下这三千人,原是当年许都守城的兵。"关羽抬头,眼尾的丹凤纹泛着红,"他们跟着丞相北伐,死在汉中;跟着陛下南征,折在赤壁。如今末将替陛下守土木堡,他们又跟着末将死了一回......"他喉结滚动,"末将求陛下,若能重入北京,给他们立块碑,就刻'关'字。"
朱祁镇蹲下身,伸手按住关羽的肩甲。他能感觉到老将的肌肉在发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怕。怕这满腔热血,终究是错付;怕这"汉家"二字,终究要埋在土木堡的沙里。
"朕不仅要立碑。"他抽出腰间的玉圭,那是关羽送的定汉玉,"朕要让他们子孙后代,都能在族谱上写'关'姓。"
关羽的眼眶红了。他突然抓住朱祁镇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陛下可知,当年丞相在麦城,让关平送您的信里写什么?"
"说什么?"
"他说'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关羽笑出了泪,"今日云长替丞相说——大明朝的江山,偏要安在汉家儿郎的脊梁上!"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三百瓦剌骑兵从山坳里冲出来,为首的将领戴着狼首铁盔,腰间挂着也先亲赐的虎头牌。
"朱祁镇!"那将领用生硬的汉语嘶吼,"你杀了我弟弟,今日我要剥了你的皮!"
周贤的铁鞭已经举了起来:"陛下退后!末将先送这狗贼下地狱!"
"慢着。"朱祁镇按住他的手,转头对关羽笑道,"云长,可愿让朕看看,当年丞相说的'万人敌',究竟是何模样?"
关羽起身,偃月刀出鞘三寸。刀身映出他的脸——那不是五十岁的武将,而是二十岁的少年,眼里燃着当年在汜水关斩华雄时的火。
"陛下看好了。"
话音未落,关羽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红光。瓦剌骑兵的刀还没举起,就被劈成了两截。狼首铁盔的将领刚要拨马逃跑,关羽的刀已架在他颈上。那刀不带半分杀气,却比任何兵器都冷——冷得将领当场瘫在马背上,裤裆湿了一片。
"回去告诉也先。"关羽收刀入鞘,声音轻得像叹息,"大明朝的天子,不是泥捏的菩萨;大明朝的将军,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瓦剌骑兵连滚带爬地退走了。周贤望着满地狼藉,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陛下!末将求您给末将个差使——等打完仗,末将去守居庸关,替您看大门!"
朱祁镇翻身下马。他望着怀来城墙上飘起的明旗,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土木堡的夜晚。那时他缩在草堆里,听着瓦剌人的笑骂,以为自己要死在这荒滩上;可现在,他站在这里,身边有关羽,有周贤,有宣府军的五千骑兵,还有——
"陛下!"
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是随军的钦天监正,捧着个青铜罗盘跑过来,脸上全是泪:"陛下您看!自从您到了土木堡,这罗盘的指针就没停过!一直指着东北方——那是北京的方向!"
朱祁镇接过罗盘。青铜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咔"地一声,稳稳指向东方。他抬头,看见关羽的"关"字旗正在风里猎猎作响,旗面上的龙纹竟泛着金光,像极了当年许都宫阙里的日月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