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遗贤隐
终南山北麓,王猛的庄园“蛰庐”,依旧隐于云雾松柏之间,看似平静如常。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隐秘而强大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
苻生的暴政如同筛子,将无数怀才不遇的各色人等,筛向了这处避风港。
庄园深处,临近山溪开辟出几排,新建的简陋屋舍。
“招贤馆”内,人声虽不鼎沸,却自有一股沉凝之气。
这里没有乌衣巷的奢华,没有未央宫的威严。
有的只是粗茶淡饭、简朴屋舍,以及一种混合着焦虑、希望和审视的独特氛围。
王猛并未亲自出面,另有人主持,日常接待与甄别工作的。
是他的学生邓汉,以及几位精于察人、处事稳妥的冰井台核心文吏。
他们如同经验丰富的匠人,仔细审视着每一块,被乱世浪潮冲刷而来的“璞玉”。
一名身着破旧儒袍、却洗得发白的中年文士。
正激动地,陈述着什么,他来自陇西,曾是某郡小吏。
因不愿协助上官伪造账本、盘剥灾民而被构陷逃亡,一路颠沛流离。
“...苻生无道,视民如草芥!郡守为讨好赵韶,竟将赈灾粮秣,充作‘寿礼’!”
“百姓易子而食,野有饿殍!在下虽人微言轻,亦知‘民为邦本’!”
“如此朝廷,如此君臣,令人齿冷!”他言辞激愤,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邓汉安静地听着,偶尔问及几个关于钱粮调度、户籍管理的细节问题。
对方皆对答如流,显然于基层政务,极为熟稔。
邓汉在名册上,此人的名字旁,轻轻画了一个圈,标注“善政,可用”。
另一边,一位沉默寡言、手指粗糙,布满老茧的工匠。
正小心翼翼地,展示着一叠图纸,上面绘制的并非兵器。
而是改良的水车、曲辕犁、甚至还有利用水力,驱动的大型鼓风炉结构图。
“...老式犁铧费力,耗牛。这个…省力,翻得深。”他话语简短,却直指要害。
他是从官营作坊逃出来的,因不愿将技艺用于为苻生建造“逍遥楼”而被监工鞭打。
负责考核的文吏,仔细看着那些,精巧的设计。
眼中露出惊喜,连忙唤来庄园内的老匠头,一同参详。
还有一位来自凉州的退伍老卒,虽瘸了一条腿,但眼神锐利如鹰。
正在沙地上,用树枝勾勒着,西域诸国的地形、部落分布。
提供了匈奴残部的活动规律,还有来自北方,柔然汗国的零碎消息。
他曾在边军,服役二十年,无数次出生入死。
却因不肯贿赂上官,而被剥夺军功,逐出军营。
“...西边…不太平了,有股新来的‘狼’,很凶…”
“不像匈奴,也不像鲜卑…抢掠,不留活口。”
他嘶哑着声音,提供了关于“匈人”,早期动向的宝贵信息。
与王猛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情报相互印证。他的话立刻被详细记录,呈送密室。
形形色色的人,带着各自的故事、技艺和仇恨。
从不同的方向,如同溪流汇入深潭,聚集到这终南山的幽谷之中。
他们中有通晓律法的寒门士子,有擅长医术的铃医,有精通卜筮星象的方士。
更有大量被苛政逼得活不下去的,普通农民和手工业者。
王猛的政策很明确,不同出身,不同才能,皆有其用。
文人考核其政见、实务能力,工匠检验其技艺、创新思维。
军士评估其经验、忠诚度,普通流民,也按其体力、技能安排垦荒、筑屋等。
这里没有绝对的闲人,每个人都在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
也在为一个模糊,却充满希望的未来,贡献着力所能及的力量。
第二幕:择新木
这一日,庄园外来了一伙,格外引人注目的人。
约莫二三十骑,虽人人面带风霜,衣甲破旧,甚至带着伤。
但队列森严,沉默寡言,眼神中带着百战余生的悍戾之气,和一丝丝的悲怆。
为首一员将领,年约三旬,面容冷峻,一道刀疤从眉骨划至下颌,更添几分凶悍。
他胯下战马神骏,虽瘦骨嶙峋,却依旧顾盼自雄。
他们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在谷口停下,派出一名哨探,上前通报。
“陇西镇将,李威将军麾下斥候营都尉,张蚝,求见王景略先生!”
哨探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
“张蚝?”负责警戒的庄园护卫头领,闻言一惊。
这个名字,在关中军中小有名气,并非因为官职多高。
而是因其勇冠三军,有“万人敌”之称,更因其是,已故陇西镇将李威的心腹爱将。
李威不久前,因拒绝执行苻生,一道明显会导致边军哗变的荒唐旨意。
被赵韶诬陷“通敌”,锁拿回长安,据说已惨死狱中,其部下也多受牵连。
邓汉闻报立刻赶来,见这伙人虽狼狈,但军纪严明,煞气逼人,知其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