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的议事厅内，灯火彻夜未熄。
所有高级将领都屏息静立，看着那个站在沙盘前的身影。
李琼决定让他造震天雷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与困惑。
这不符合他们对这位北境之主的认知。
在他们的印象里，李琼的风格，向来是将一切威胁，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这一次，他却选择了放任。
放任一把足以威胁到整个北境存亡的利刃，在敌人的手中，慢慢成型。
“将军，恕末将愚钝。”
李显扬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抱拳问道。
“皇帝野心勃勃，如今又得此利器，如虎添翼。我们若坐视不理，岂非养虎为患？”
李琼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沙盘上，拿起一枚代表着震天雷的红色小旗，放在了京城的位置。
然后，他又拿起一枚代表着赋税的金色棋子，和一枚代表着民心的白色棋子，放在了江南的位置。
“你们只看到了这把刀的锋利。”
李琼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枚红色小旗。
“却没有看到，铸造这把刀，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看向众人，声音平静而锐利，仿佛一位正在授课的老师。
“情报上说，震天雷需要耗费大量的铜和铁。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朝廷必须将天下的铜铁，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民间的农具、锅碗、铜钱，都会被强行征收，用以铸炮。”
他的手指，划向那枚金色的棋子。
“网罗天下匠人，组建万人新军，需要多少钱？”
“北境军一年的军费，都未必够。”
“这笔钱从哪里来？只能从江南来。江南是天下粮仓，是财富之地。皇帝必然会下令，加征重税，以充军资。”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那枚白色的棋子上。
“强征铜铁，百姓无以为生。加派重税，民不聊生。”
“当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会做什么？”
李琼的目光扫过全场。
周平的虎目猛地一亮，他失声惊呼：“他们会造反！”
“没错。”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皇帝想要一把能杀死我的刀，却不惜将天下百姓，都逼到自己的对立面。”
“他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却忘了，支撑他这个神座的，正是那些他视如蝼蚁的百姓。”
“我们若现在就派人去毁掉工坊，杀了王安石，固然能解一时之危。但皇帝只会更加警惕，将工坊藏得更深，下一次，我们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
“而且，这还会让天下人觉得，是我李琼在逼宫，是我在祸乱天下。”
李琼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力量。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阻止他。”
“我们还要帮他一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帮他？”李显扬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帮他。”
李琼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精密的算计。
“传我将令。”
“第一，命李显扬，即刻从帅府库藏中，提出黄金十万两。以我们北境商会的名义，去江南，高价收购粮食、布匹、食盐等一切民生物资。”
“什么？”李显扬大惊：“将军，我们自己的储备也不算充裕，此时动用这么多黄金去江南。”
“我要让江南的物价，在最短的时间内，飞涨起来。”
李琼打断了他，声音不容置喙。
“皇帝加税，已经让百姓喘不过气。我们再让物价飞涨，就是要将那根压在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断！”
“我要让江南的每一个米缸，都空空如也。”
“我要让每一个百姓的眼中，都燃起对皇帝的怒火！”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釜底抽薪，火上浇油！
这一招，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在算计皇帝，这是在算计天下人心！
“第二。”李琼的目光，转向了影。
“你此去江南，首要任务，不是刺杀，不是破坏。”
“你的任务，是散播消息。”
他从桌案上，取出一沓早已准备好的文书。
“这里面，是皇帝为了铸造震天雷，下达的各项密诏，以及他准备对江南各大世家豪族下手的计划。”
“我要你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到江南那些最有钱，最有势力的家族手中。”
影接过文书，面具下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明白了李琼的意图。
百姓是水，而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就是水里的巨鳄。
皇帝加税，已经动了他们的蛋糕。
如果让他们知道，皇帝下一步就要拿他们开刀，吞掉他们的家产来充作军费，这些巨鳄，会坐以待毙吗？
“皇帝想让世家出钱，又想削弱世家。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李琼冷笑。
“他想让江南流血，来喂饱他的战争机器。”
“那我就让江南这潭水，彻底沸腾起来！”
“我要让那些世家大族，拿出他们的钱，组织他们的家丁护院，去清君侧，去诛阉党！”
“当江南遍地烽火，当天下群情激奋，皇帝他那支还没完全成型的神机军，是先用来对付我北境呢？”
“还是先用来，平定他自己的后院呢？”
李琼站在那里，身形并不魁梧，但在众人眼中，却仿佛一尊掌控风雷，拨弄乾坤的魔神。
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
他只是用金钱和人心，布下了一个绝杀之局。
他要将大周最富庶的江南，变成一个巨大的泥潭，一个足以将皇帝和他的野心，彻底吞噬的泥潭！
“将军深谋远虑，末将拜服！”
李显扬深深地，对着李琼鞠了一躬。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是五体投地。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位主帅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他看到的是一场战争，而李琼看到的，是整个天下。
“去办吧。”李琼挥了挥手。
“记住，速度要快。”
“我要在一个月内，听到江南的第一声炮响。”
“不过那炮声，不是为我而鸣。”
“而是为他大周王朝，敲响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