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默一觉睡到了八点多。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房间里静得出奇。
陈默有些不适,往常这个时间,他早该被跳跳和安安的玩闹声吵醒了。
果然,有了阿姨是不一样啊。
陈默洗漱完下楼,见温亦雪正坐在餐桌旁,柔声细语地哄着陈佳浩吃煎蛋。
晨光温柔地勾勒着她的侧影,画面宁静而温馨。
“跳跳和安安呢?”陈默一边走向餐桌给自己倒水,一边随口问道。
温亦雪闻声抬头,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赵阿姨带着呢。我观察了一早上,她对孩子挺有耐心的。”
她说着,将一盘早餐推向陈默空着的位置,“别看了,快坐下吃。一会儿我们还得带佳浩回我家吃午饭呢。”
吴楚云后来派来的阿姨姓刘,负责带妞妞跟陈佳浩。
赵阿姨就负责跳跳跟安安,还算忙得过来。
陈默坐了过去,伸手揉了揉陈佳浩的小脑袋:“儿子,一会儿去看姥姥姥爷,开不开心。”
“嗯!”陈佳浩举着小勺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今年5岁了,能记事儿了,还记得姥姥姥爷对他很好,给了他很多好吃的。
当然,因为很好吃,陈佳浩虽然个头长了不少,但是体重可一点都没轻。
逗弄了一会儿儿子,一家人总算收拾停当准备出门。
陈默刚推开院门,却见门口赫然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丰田皇冠。
在1980年,这绝对是街上最扎眼的高端车。
陈默本来以为是附近的人临时停的,驾驶座的门却打开了,下来的竟是陆思源。
陈默一时愣住了,陆思源却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面前,脸上堆着笑,用下巴指了指那辆皇冠。
“嘿嘿,小默,你看这车怎么样?”
“你换新车了?”陈默疑惑。
“我都没车,我换什么车?”陆思源没好气地白了陈默一眼,“我那车是单位的,老爷子上班我才能开出来用用。他要是有事,我就得靠边站。”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酸味儿。
“那这车是……?”陈默更糊涂了,没整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思源见陈默还是一脸茫然,终于不再卖关子。
他脸上那点酸味瞬间化成了笑容,伸手重重一拍陈默的肩膀:
“这是你爸特意给你弄来的!崭新的大皇冠,归你了!”
“……给我的?”陈默觉得自己大概是没睡醒,耳朵出了毛病。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视线不由自主地又投向那辆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黑色轿车。
“不然呢?难不成我大清早开过来就为了跟你显摆一下?”陆思源瞧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钥匙拿着!哦,对了,还有这个是人民公社的介绍信,记得去拿着报名考驾照。先学车在开车啊。”
1980年,个人是不能随意报名考驾照的,你想拿驾照,必须得有“正当理由”证明你是需要开车的人。
比如:你是运输公司的学徒、机关单位的司机班预备员、或因生产需要被公社或工厂推荐。
陆思源递给陈默的介绍信,就是证明他有学车的必要性和合法性的。
“不是,”陈默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车钥匙跟介绍信,终于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车怎么来的啊?”
现在车基本上是不允许个人买卖的。
陆家人所有的车都是单位配的,偶尔家用一下。
这个崭新的黑色皇冠是哪来的?
陈默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现在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车是给他的,而是这车是怎么来的。
“找人买的呗,放心,正当门路来的,用的华侨的名额……”陆思源开口慢慢跟陈默解释。
80年,国家有政策,侨商或者港澳商人,回国投资,可以通过“捐赠”或“投资设备”的名义,将车带入国内,手续虽然复杂,但政策上是鼓励的,能享受免税等优惠。
陆家只要有心,找个这样背景的人买台车,还是很容易的,只是这车现在陈默只有使用权,因为不能落到个人名下。
现在这车挂靠在三婶秦秋巧家的民营企业名下。
“卧槽!”陈默震惊了。
他也不是个没见识的人啊,但是这种事儿,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上辈子这个时候还在广市苦哈哈地当学徒呢。
那见过这种世面。
他现在才真正对于世家子弟有了个全面的认识。
这是什么手段,在陈默对于这个年代有限额狭隘的见识里,能给家里按个电话,他都觉得是很牛逼的事儿了,这车……
陆思源还在那絮絮叨叨:“哎,你别给我整不收这种事儿啊!你都不知道,昨晚大哥打电话让我去取车,我酸得后槽牙都疼!我们这辈人里,除了大哥凭本事单位配车,谁有过这待遇?我到现在还得蹭老爷子的车……”
“收!”
陈默干脆利落的一个字,直接把陆思源后面一长串的铺垫和说辞全给堵了回去。
“啊?”陆思源卡壳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收,不跟你整那些虚的。”陈默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开玩笑,他什么时候矫情过,干嘛不收,在这个年头,能有个小汽车开,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而且,他又不是自己买不起,只是没有渠道买,家里人的心意他领了,找机会还回去就是了。
“你小子!”陆思源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捶了陈默肩膀一拳,心里那点酸味非但没消,反而更浓了。
他本以为能欣赏一下陈默为难推拒的样子找点平衡,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倒显得他刚才那番“诉苦”格外心酸。
“行,你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跟文轩一样,憋坏!”
不行,他得努力折腾折腾,赚点钱,明年看看能不能也搞一台。
陆思源这儿正酸着,温亦雪拉着陈佳浩从院里走了出来。
一眼看见门口这辆崭新的黑色皇冠,她脚步一顿,脸上写满了惊愕。
陈默举起手中的钥匙,朝她晃了晃,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容,解释道:“家里给的。看来以后去上学,不用再提前一个多小时蹬自行车了。走,先送儿子去姥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