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细碎的响动,苏若雪开了门。
她眼角还沾着夜哭的痕迹,鬓角一缕乱发垂在月白衫子上,手里却攥着卷泛黄的老地籍图——显然天没亮就翻出了压箱底的宝贝。
"昨夜那滴血迹,和你母亲笔记里的'归'字绣帕,在老地图上叠出了条线。"顾承砚没进门,指节叩了叩她手里的图卷,"青鸟在仓库测到的高温区,也沿着这条线延伸。"
话音未落,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抱着卷图纸冲上来,额角还挂着未擦净的煤灰,显然是从仓库探测点直接赶过来的:"少东家,按您说的比对了法租界三十年前的排水记录——塌方的地下河段正好卡在这条线上!"他抖开图纸,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圈了七八个点,"您看,血迹爬过的位置,和当年缫丝厂排污渠的走向......"
"严丝合缝。"苏若雪突然出声。
她展开怀里的绣帕,帕上那道血痕正正贴在地图上的红圈中央,"母亲的《守脉日志》里说过,蚕丝能引地脉震动。
三十年前她在缫丝厂当学徒......"她喉结动了动,"或许她就是用排污渠的青砖,做了传音桩的基座。"
顾承砚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所以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找到通道。"他指腹摩挲着地图上的塌方标记,"是怕这地底下,还留着你母亲用血脉养了三十年的'活'东西。"
青鸟突然抽了抽鼻子,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在仓库地下室捡到这个。"他摊开油纸,里面是半块焦黑的丝绢,"烧剩下的,勉强能认出'血引丝路,足踏即鸣'......"
苏若雪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猛地翻开桌上的《守脉日志》,翻到被烟火熏黑的那页——褪色的墨迹在晨光里浮出来:"若我身不能至,愿吾女循此步声归来。"她指尖重重按在"吾女"两个字上,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团模糊的蓝:"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知道我会沿着她的血,找到这条埋在地底的路。"
顾承砚低头,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伸手替她擦掉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所以现在,我们要替她把这条路走完。"他抬头看向青鸟,"下午两点,法租界地下河道入口。
我扮市政工程监理,你带两个可靠的兄弟,装成清淤队。"
"工具都备齐了。"青鸟拍了拍腰间的布包,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听音锤、蚕丝探杆,还有您说的解药粉末——掺了苏姑娘的血,能解地底下三十年的霉毒。"
苏若雪突然拽住顾承砚的衣袖:"我也要去。"她吸了吸鼻子,把绣帕塞进他掌心,"母亲的血引需要心跳为引,你们在地道里敲探杆,我......我可以唱《归络调》。"
顾承砚凝视她的眼睛。
那双眼底还泛着红,却亮得像淬了星火。
他想起昨夜她趴在账房桌上看笔记的模样,想起那滴鲜血顺着绣帕爬向地图的轨迹——有些事,本就该由血脉里带着蚕丝的人来完成。
"好。"他把绣帕叠好收进怀里,"你穿旧布衫,戴斗笠,跟在清淤队最后。"
下午的阳光把法租界的石板路晒得发烫。
顾承砚穿着藏青哔叽西装,腋下夹着"法租界市政总署"的公文袋,站在杂草丛生的河道入口前。
铁门上挂着的"危险勿近"木牌早被雨淋得褪了色,门缝里飘出的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王监理?"青鸟扮的清淤队长搓着手上前,粗布衣服上沾着假的泥浆,"您说的塌方区在最里头,得蹚半人深的水。"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个"工人"扛起铁锹,苏若雪缩在最后,斗笠边缘垂下的蓝布,正好遮住她泛红的眼尾。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承砚走在最前,皮鞋踩在积水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裤脚。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只能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青砖墙缝里的青苔,和墙根处爬着的潮虫。
"停。"走到塌方区时,顾承砚抬手。
手电筒光打在前面的断墙上,碎石堆里渗着黑水,"把解药粉撒进积水。"他转头看向苏若雪,"开始唱。"
苏若雪摘下斗笠。
她的声音像一根被拉长的蚕丝,清清淡淡地漫开:"月照归络丝,丝连故人心......"那是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的调子,每个尾音都带着江南水袖的柔婉。
青鸟抄起听音锤,在墙上轻轻一敲。
顾承砚盯着水面——原本平静的积水突然泛起细密的涟漪,从苏若雪脚边开始,呈放射状往左侧石壁扩散。
他蹲下身,指尖蘸了蘸水,凉意顺着指腹爬进血脉:"是共振。"他抬头看向青鸟,"敲那面墙。"
听音锤砸在石壁上的声音闷得像敲在瓮里。
青鸟连敲三下,水面的涟漪突然聚成个小漩涡,"哗啦啦"拍向石壁下方的砖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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