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人来的时候,天刚亮。他没进屋,直接在加工棚门口喊我名字,声音比平时急。
我正低头看周大林昨晚整理的客户反馈条,听见动静抬头,见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个布包,脸上没什么笑意。
“出事了。”他说完,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张家、刘家、孙记粮行,三家都推出了新米,叫‘精研软香米’,包装用的是桑皮纸,封口压印字号,连箱子尺寸,都跟咱们的一样。”
我没说话,伸手拿起一袋拆开,倒了些米粒在掌心。颜色略黄,颗粒整齐,但光泽偏暗,指尖搓了几下,有细粉落下。
“他们说是自家田里种的,还请了镇上教书先生写推荐词,贴在箱侧。”李商人坐下来,端起冷茶喝了一口,“我已经问过几个买主,价格比我们低一成,说是薄利多销。”
我放下米,转身从柜子里取出最近五天的咨询记录本,翻到第三页。上面记着:“悦田记的米和张家的新米有什么区别?”这条问题出现了七次,三次来自老客户。
“还有人问,是不是咱们的米断货了,才去买了别的。”李商人补充道。
棚外传来脚步声,顾柏舟掀帘进来,裤脚还沾着早上的露水。他看了眼桌上的布包,又看我脸色,没多问,只低声说:“南二区的灌溉器调好了,随时能用。”
我点头,转头对李商人说:“你再去打听一件事——他们这批米,到底是不是自己种出来的。查清楚来源,别光听宣传。”
他又应了一声,起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让他们送来的样品,留下一份做检测。另外,让周大林今天开始,把所有客户的复购情况重新核一遍,尤其是最近下单的。”
他走后,棚里安静下来。顾柏舟站在我旁边,盯着那几袋米看了会儿,忽然说:“别人学得快,不怕。怕的是咱们停在原地。”
我扭头看他。
“你说过,咱们靠的不是一时新鲜。”他声音不高,却稳,“是每一粒米都能查到哪块地、哪天种的,是谁收的。这个,抄不走。”
我笑了下,心里却绷着一根弦。
中午前,周大林抱着一堆纸册进来,脸色有些发白。“云姐,我刚问了几个帮工,有人说咱们该降价,不然客人全被抢走了。”
我合上手里的账本:“那你告诉他们,降价换不来长久信任。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跟着别人跑,是让买家明白——为什么我们的米值得多花两文钱。”
他咬了咬嘴唇:“可……他们已经在打‘悦田记’的名号了。有人在外面说,张家那个才是正宗。”
“那就让他们说。”我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地块图前,“我们不争嘴皮子,我们拿东西说话。”
下午我把人召集到棚里,把最新一批质检报告摊在桌上。我指着其中一项数据说:“这是淀粉结构稳定性测试结果。我们的米,蒸熟后放四个时辰,依然保持弹性,不返生。他们的样品,两小时就开始变硬。”
周大林凑近看了看,小声问:“这能让人看懂吗?”
“不能。”我说,“所以我们改包装。”
我拿出一张草纸,在上面画了个新标签样式:“以后每批米,除了地块编号,还要加上种植日记摘要。比如哪天插秧、哪天第一次灌溉、用了哪种肥料。扫码就能看到当天的照片和记录。”
顾柏舟看着图纸,点头:“这样一来,人家就算模仿外形,也抄不了过程。”
“还不够。”我继续说,“我打算设个‘品质监督员’,从老客户里选几个人,不定期来抽检,从田里直接取样送检。结果公开。”
周大林眼睛亮了:“要是真这么做,谁还敢说咱们糊弄人?”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收起图纸,“是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在乎的不是卖得多快,而是走得有多稳。”
傍晚时分,李商人带回消息:张家这批米,并非自产,是从三个散户手里收的普通稻谷,挑拣后加香料炒制,再套上新名字。
“难怪口感撑不过半天。”我冷笑,“打着‘学习悦田记’的旗号,干的却是贴牌勾兑的事。”
“你要不要放出风声?”他问,“让大家都知道他们造假?”
“不。”我摇头,“我们不说他们什么,只做好自己的事。真相迟早会浮出来,但我们不能变成靠贬低别人活下来的生意。”
他沉默一会儿,笑了:“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我不是沉得住,是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站起身,走向系统终端,“现在最要紧的,是加快新品研发节奏。不能等别人追上来,我们才动。”
夜里,我登录田园女神系统,在作物推荐列表里往下翻。页面跳出几种适合本地气候的高附加值品种,我的目光停在“紫糯稻”和“富硒小米”上。
紫糯稻生长周期短,富含花青素,适合做养生餐食;富硒小米则对土壤要求低,营养价值高,尤其适合老人孩童。
我退出系统,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下三行字:
**不能丢品质底线。**
**不能丢客户信任。**
**不能丢创新脚步。**
然后在下面列出三项任务:周大林负责收集三家竞品的完整样本,送镇上药铺做成分比对;顾柏舟带队清理西坡那片闲置地,准备划作试验田;我自己,明天就开始拟定新品种植方案。
灯影晃了晃,油快烧尽了。
顾柏舟轻轻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热粥放在桌角,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又退了出去。
我盯着纸上那三个“不能丢”,手指慢慢摩挲着笔杆。外面风有点大,吹得棚顶的布帘轻轻拍打柱子。
这时,周大林又回来了,手里抱着几份密封好的米样,额前还带着汗。他把东西放在我对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云姐,你说……如果我们一直这么守着规矩,会不会太慢了?”
我抬眼看他:“你觉得,现在这个速度,已经慢了吗?”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们不是慢。”我合上笔记本,“是我们走的路,别人抄不了。”
他点点头,抱着空篮子转身离开。
棚里只剩我和一盏将熄的灯。
我重新展开那张草纸,在角落添了几个词:**口感差异化、营养强化、种植周期短。**
笔尖顿了顿,我又加了一句:**下一代产品,必须让用户一吃就知道——这不是模仿,是领先。**
窗外,最后一辆运米车已经停好,车板上的木箱码得整整齐齐,每个都贴着新设计的标签样稿。最边上那箱还没封口,露出半截麻布袋,里面的米粒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青灰光。
我握紧笔,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