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坡顶,我蹲在田头,指尖捻开一粒稻穗。壳已硬,米粒泛着青白的光泽,压在指甲上留下浅痕。系统终端贴着手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成熟度98.6%,收割窗口期——今日至三日内】。
我合上终端,往主田走去。顾柏舟正弯腰检查收割机的刀片,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一眼,顺手抹了把额上的汗。他没说话,但眼神里有东西沉了下来,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通知周大林,今天下午召集人手,先割南边那片。”我把终端递过去,“顺便让李商人过来一趟,就在地头碰面。”
顾柏舟点头,转身朝村口走。我没跟,留在原地又看了一圈。稻子倒伏得不多,穗头齐整,风一吹,整片田像被推着往前涌。这和一个月前病苗发黄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谁都不敢想能走到这一步。
李商人来得比预想快,背着个小布袋,脸上带着笑。他蹲下身抓了把稻穗,搓了几下,吹去壳,盯着掌心的米粒看了好一会儿。
“干湿度刚好,颗粒饱满。”他抬头,“你真打算自己卖?镇上粮行今早派人来问,说愿按市价八成打包收。”
“不卖。”我说,“我们不分级,不混装,更不贱卖。”
他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出?”
“先让人来看。”我指了指田边刚搭好的木台,“下周办开放日,请买主、酒楼采办、还有些有意合作的农户都来。亲眼看看地怎么种,米怎么收,流程全透明。”
李商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是想让他们信,不是让他们买。”
“信了,才会买。”我说,“而且是长久地买。”
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行,我帮你传话。不过……来的要是不多呢?”
“来的每一个,都是种子。”我说,“种下去,以后就会长出更多。”
他没再问,从布袋里取出一张纸,摊在膝盖上写起来。是预售合同的草稿,条款比寻常细得多,写了溯源编号、交付时间、违约赔偿。末尾他特意加了一条:**产品可追溯至具体地块与责任人**。
“这样写,不怕麻烦?”我看着那行字。
“怕麻烦的人,做不了大事。”他收笔,“我先签五石,定金明天送到。”
合同折好塞进怀里时,周大林带着人来了。他穿了件干净的粗布衣,手里拿着记事板,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后生。
“人都齐了。”他说,“收割队十二个,搬运六个,晾晒组四个,随时能上。”
我点点头,把终端交给他:“这是地块编号和收割顺序,按这个来,别乱串区。每块地收完,立刻登记产量和损耗。”
他接过,翻了两页,忽然抬头:“云姐,我能……请几个客人来吗?我表哥在城里酒楼做事,还有个远房叔在布庄当管事,听说这边要办开放日,都想来看看。”
“当然可以。”我说,“多一个人看见,就多一分机会。”
他用力点头,把终端抱得更紧了些。
开放日那天天气晴好。第一批客人是李商人带来的,三个酒楼采办,两个药材铺的掌柜,还有几个镇上小有名气的商贩。他们一进田就愣住了,没想到地能整得这么齐,稻子长得这么匀。
我在田头设了展示区,摆着智能灌溉器的模型,还有几瓶不同阶段的土壤样本。旁边立着一块木牌,写着“青禾一号”从播种到成熟的全过程,连哪天浇了水、施了什么肥都标得清清楚楚。
一个酒楼采办摸着灌溉器的喷头问:“这玩意儿真的不用人管?”
“设定好就行。”我按下开关,雾状水汽立刻从管道喷出,均匀洒在旁边的试验菜畦上。
他伸手接了点水,闻了闻:“没味儿,挺干净。”
“用的是地下深井水,经过三层过滤。”我说,“每一滴水,都有记录。”
有人开始拍照留样,有人掏出本子记参数。周大林站在一旁,主动开口讲解温湿度监控是怎么运作的,讲到一半卡住,脸有点红。我接过话头,把数据调出来,投在临时架起的布幕上。
数字跳动的那一刻,人群安静了一瞬。
李商人趁机拿出合同,当场和两家酒楼签下首批采购意向。金额不大,一家两石,另一家三石,但都要求“特级精选”,价格比市面高出三成。
“你们敢卖这么贵?”有个商贩嘀咕。
“贵不贵,吃了才知道。”李商人笑着递过一包试吃装,“蒸一碗饭,您带回去尝。不好吃,算我欠您一顿酒。”
中午安排了田间餐,用新米煮的饭,配着农场自种的蔬菜。饭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米香直接冲进鼻子里。有人扒了第一口就停下筷子,又盛了一碗。
“这米……软而不烂,回甘。”药材铺的掌柜咂了下嘴,“适合老人孩子吃。”
散场时,几乎每个人都带了样品。周大林抱着登记册,手有点抖,上面密密麻麻填满了名字和联系方式。
“云姐,”他小声说,“刚才那个布庄的管事问我,能不能订一批米,给伙计们发月例。”
我没答话,只是看着远处。顾柏舟正带人检修烘干机,机器轰鸣声盖过了人声。第一批稻谷已经运进加工棚,正在脱壳、筛选、分级。
傍晚前,所有精装米都封好了箱。每箱贴着标签,写着地块编号、收获日期、质检人姓名。我亲自验了最后一批,确认无误后,挥手示意装车。
李商人站在马车旁,检查着捆绳是否牢固。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明天一早出发,直送酒楼厨房,保证新鲜。”
我点头,走到车边,伸手抚过一排排整齐的米箱。木料是新的,封蜡光滑,上面烙着“悦田记”三个字。
顾柏舟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他身上还沾着稻壳和土灰,声音低:“第一批,就这么走了?”
“走了。”我说,“但不是结束。”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搭在车厢边缘,指节微微发紧。
车队准备完毕,车夫坐上驾座,鞭子轻扬。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田。稻茬整齐地躺在地里,土地裸露,却不再荒芜。
它刚刚产出,也正等待下一次播种。
马车轮子开始转动,碾过田埂的碎土,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