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市舶司!他们……他们扣押了我们所有的水泥船!”长随喘着粗气,语无伦次,
“说是……说是奉了什么京师户部的钧令,查验咱们的水泥……说咱们采购的水泥……来路不明,涉嫌……涉嫌走私违禁!”
“什么?!”姜淮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水泥是工程的命脉!
一旦断供,正在浇筑的堤坝会前功尽弃,整个工程都将陷入瘫痪!
他瞬间明白了。这绝非简单的例行查验!这是冲着他来的!
是那些被他触动利益、对他恨之入骨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命门,发起的致命一击!
他们不敢直接对抗工程,便从物资下手,用的还是“奉旨查验”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
“走!回城!”姜淮声音嘶哑,强压下喉头腥甜,翻身上马,不顾一切地冲向码头。
码头上,景象令人窒息。所有运载水泥的船只都被市舶司的兵丁团团围住,不准卸货。
船主和工人们被驱赶到一旁,面露愤懑却敢怒不敢言。
市舶司的提举太监并未露面,只有一名姓王的副提举,带着几名税吏,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
见到姜淮赶来,王副提举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哎呦,姜知府,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点小事,何劳您大驾?”
姜淮勒住马,目光冰冷如刀:“王副提举,这是何意?海塘工程急等水泥救命,你为何无故扣船?”
“无故?”王副提举故作惊讶,“知府大人言重了!下官岂敢无故扣船?
是接到户部行文,言近来东南沿海有走私劣质水泥、偷漏税款之事,命我等严查过往货船。
您这些水泥,手续似乎……不甚齐全,来源也模糊,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查啊!”他晃了晃手中一份盖着户部大印的公文抄件。
手续不全?来源模糊?姜淮心中冷笑。水泥乃工部推广的新物,采购渠道本就多样,何来走私一说?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刁难!
“工程紧急,一刻也不能等!你若查验,即刻便查!本府与你一同查验!”姜淮强压怒火。
“哎呀,知府大人,查验需要时间嘛。”王副提举拖长了腔调,“这数量巨大,一一核对账目、检验质量,没个十天半月,怕是查不完哦。
况且,若真查出问题……呵呵,那可就不好办了。”
十天半月?堤坝浇筑的窗口期只有短短两三日!潮水不等人!这是要活活拖死整个工程!
姜淮气得浑身发抖,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
王副提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语气却更加“诚恳”:“知府大人,您看您这身体……还是回去歇着吧。查验之事,交给下官便是。保证……秉公办理!”
周围的船工和闻讯赶来的工程吏目们都急了,纷纷围上来:“大人!不能让他们扣啊!”
“堤坝眼看就要合拢了!”
场面一时混乱,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又一骑快马飞奔而来,竟是通判。
他挤进人群,看到这场面,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凑到姜淮身边,低声道:“知府,息怒,息怒啊!市舶司直属户部和内廷,硬碰不得!
不如……不如暂且让他们扣下,容下官去走走门路,疏通疏通?无非是破费些……”
“疏通?”姜淮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狠狠刺向通判,“拿什么疏通?拿工程款去疏通吗?!
然后让他们查个十天半月,眼睁睁看着堤坝垮掉,让之前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通判被噎得说不出话。
姜淮推开搀扶他的人,一步步走到王副提举面前。他身形虽因疾病而单薄,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副提举,”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心上,“本府问你,你这查验,是奉旨,还是奉的部文?”
“自……自然是部文……”
“部文所言,是严查走私偷漏,可曾明令禁止地方官府采购水泥用于抢险工程?”
“这……倒未曾明令禁止……”
“好!”姜淮猛地提高声音,“既然如此,本府现在以江宁知府、兼领防汛总办之职,正式告知于你:这些水泥,乃江宁府衙紧急采购,用于加固海塘、抵御潮汛之救命物资!
所有采购账目、工部批文,一应俱全,本府可即刻命人取来供你查验!
但你若此刻阻挠,延误工期,导致海塘溃决,百姓淹溺,这个责任,”他目光如冰,死死盯住王副提举,“是你一个小小的市舶司副提举担得起,还是你背后的哪位贵人担得起?!”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波涛汹涌的大海:“你听!潮水就要来了!若是因你扣留水泥,导致堤坝无法合龙,万千生灵涂炭,本府必以项上人头,上奏天子,参你一个‘罔顾民生、蓄意破坏防汛、致酿巨灾’之罪!到时,你看你这身官皮,还保不保得住!”
这一番话,义正词严,更是将天大的责任直接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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