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眷顾是什么,余幼嘉不好说。
不过池厚如今,想来是明白了。
整条街上都回荡着池厚那高兴到无以复加的声音,他在地上给余幼嘉磕了几个响头,不等回答,又一股脑儿的爬起,往街上继续急奔而去。
期间磕磕碰碰一路碰到不少行人,池厚就抓着人家,非要说上一句:
“我出息了,温氏今日磕碰,被大夫诊出有孕——我要当爹了——”
“我能父凭子贵了——!”
还真是逢人便说。
余幼嘉:“......”
二娘:“......”
池厚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人刚走不久,又撞见拿着一张帕子捂脸追逐池厚声响而来的温氏:
“我有孕和她们有什么关系,你别这么丢人......我,我往后没脸见人了!!!”
两人一跑一追,很快消失在小巷尽头。
余幼嘉目送两人离开,砸吧砸吧嘴,突然出声道:
“我本以为上一次闹成那样,两人肯定有缘无分,没想到不愧是能一打十七的猛汉,一次竟就让温氏有孕......”
二娘听得耳尖绯红,不由得轻啐一口:
“少说这种臊人的话。”
余幼嘉不置可否,只是忽然道:
“城中现在有几个大夫?”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余幼嘉愿意,公事是说来就来。
二娘稍稍思考,答道:
“童老大夫一人,从前春和堂的两位大夫也还在,一个同流民们一起流浪至崇安定居的游方郎中......若是非算起的话,二婶娘也算半个。”
许久不曾听到黄氏的消息,一来便是重磅消息,余幼嘉有些诧异,问道:
“半个?”
二娘略略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头:
“二婶娘自去年起,精神头便不太好,总是如游梦中,童老大夫说她是离魂之症,需要慢慢调理,让她每日去医馆取药。”
“童老大夫坚持说自己取药时晒的日头也是治病的一味药方,二婶娘便每日两点一线的往返药馆与家中,后又因城中妇人颇多,去找那些大夫看病总有些难言之隐,她越留越久,每日都留下帮忙,脱衣查看,表述病症,帮忙抓药......”
后来,竟也对此事生出了些责任心,整个人不再如从前一般浑浑噩噩。
恰巧童老大夫一直在谱写医书,她每日在旁从无到有的学,竟真的也学出些许东西,上次还为陈嬷嬷缓解咳疾......
余幼嘉细细听着,好半晌才道:
“有事干,人确实会有精神一些,让她学吧,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二娘点头,又听余幼嘉道:
“你去整合这几个大夫,给城里人做一次义诊,最多三日,必须完毕。”
二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仍是答应下来:
“好,只是为何如此突然?”
余幼嘉有心想告诉她是健康普查,但话一张口,只能以二娘能听懂的方式道:
“温氏今日跌倒才去寻大夫,发现自己有孕,平日百姓若无头疼脑热,肯定也远远绕着医馆走。可若早早诊脉,不仅能早些发现疾病,治大病于微末,更可以预防疾病......”
所谓【......时难见贞节,岁寒知松柏。临患思患难,预防胜于救灾】,正是此理。
旁人或许只看到温氏有孕,为池厚的疯癫发笑,余幼嘉却总能从一件小事中看到更多。
二娘轻声叹道:
“若不是你,绝无今日崇安。”
余幼嘉仍不置可否:
“天下英杰甚多,没有我,想必也有下一个。”
譬如,小朱载。
他的天资,当真是余幼嘉生平罕见,只是却有一个将他压的难以抬起头的家......
余幼嘉走神几息,轻轻推了仍有些不放心,不肯离开的二娘一下:
“你快些去罢,如今已是入秋,这时节最容易瘟疫,早些将事情办完,我也早些放心。”
二娘一步三回头离开,余幼嘉便缓慢在城内继续踱步——
此日将晚而不晚之时,恰是崇安最热闹的时候。
妇人们三三两两互相挽着手臂,出来逛街,商行伙计看准时机抖开一匹杭罗,如水光华立马让妇人们走不动步去。
不只是布匹,用以平常的腊肉香气、各式香料的芬芳、以及商行道旁一遍遍吆喝的【新到货的茉莉花干,一日一泡美容养颜】......都足以让很多人驻足。
几个孩童从商行冲出,举着刚到手的糖人从余幼嘉身边跑过,带起一阵小小的欢闹。
他们一路玩闹,一路跌跌撞撞,直到撞上碰巧落脚于崇安的游人。
游人好脾性的摸摸他们头顶,旋即抬脚走进城西三层高的客栈去寻崇安独有的‘葡萄酒’喝。
客栈内堂倌的唱喙声、酒客的划拳声、后厨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声,门前拴着的各色骏马不耐地踏着蹄子,铃声杂乱,汇成一股洪流。
自从商行建立,开城迎四方客以来,此等喧嚣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