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当做没来过......
这话,明显就是要拿银钱打发了他!
可他当真缺银钱吗?
永嘉山林之地,若不是嘉实商行前去通商,和外界几乎天地隔绝,他们压根就没有地方能花银钱!
况且他是十里八乡最好的猎手之一,早早就不需要苦恼衣食温饱!
楚阿雄线条流畅的脸颊颤抖几息,余幼嘉看得分明,朝二娘伸出手道:
“女欢男爱也好,男欢女爱也罢,世间万事总不会一求便得偿所愿,本官做主,给你二十两银钱,再给你拿些许果糖肉干......算作给你补补身子,此事就此作罢。”
好一个‘补补身子’!
怎搞得他这么个被睡的人,好像还没尽力似的——!!!
那他又算什么?!
楚阿雄不肯应声,气恼之下,他扭头就想离开,可这一转头,又发现一件先前没有察觉到的事——
县衙外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衣摆微脏,看着像是刚刚下工的妇人们......
妇人们周身松弛,不像是看升堂,而只像是路上刚巧碰见,寻了个地方一边看热闹一边闲聊。
虽永嘉没有县衙,可依他一路所见所闻,县衙鸣奏登闻鼓,绝不该是这个动静。
没有人声鼎沸,没有对他状告惊蛰娘子始乱终弃的吃惊......
甚至,并不十分将他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楚阿雄终于后知后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重新转身,想再重新看看明堂之上的两个人影,确定一番自己的猜测,可正是转身一瞬,多年捕猎的经验让他敏锐察觉到鼻尖一抹微不可查的血气。
楚阿雄下意识往旁一偏,碰巧避开一道迎面而来的凌冽寒光。
寒光堪堪贴着他面颊闪过,旋即深深扎入木柱之上,同时发出树木开裂的爆裂之声,与铁器震动的嗡鸣之声。
那明显受伤的县令,竟还有此等身手......!
饶是楚阿雄,此刻也令人汗毛炸立。
而在投掷出短刀的余幼嘉则是将手慢慢收回,眉间微挑,随意道:
“.......我愿意给你台阶,询问于你,你就得下。”
“你今日是来敲登闻鼓的,不是吗?”
肩膀的疼痛如跗骨之蛆啃噬魂魄,不过余幼嘉这回倒是冷静的厉害,不说喊疼,连声音都没抖一下:
“你得答应下这样的处理,此事才能算作了结,不然若今天放你含怒离开,我的惊蛰可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轻,可只用一句‘我的惊蛰’,便已将态度摆明十成十。
神色是傲慢,气势是居高临下。
余幼嘉的偏袒,无论何时,永远都拿得出手。
那一瞬,楚阿雄看着县令宝椅上,开始把玩另一柄寒刃的余县令,余县令身旁神色恬静平淡举着官印像随时都会下令的余县丞,又转头看向那些仍在嬉笑的围观看客......
终于,终于。
他终于又想起曾被他早已淡忘,那在山林间被本以为是他猎物的猛兽反视为盘中餐的感觉。
那感觉......很奇怪。
不过,确实可以如此描述——
县令,县丞,门外嬉笑围观的妇人......
恰巧对应武力,权力,与天性。
她们或许懂情爱,或许不懂。
比起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们更擅长冷眼旁观男人或显或隐地索求情爱。
所以,余县令才会在听到是惊蛰辜负他之后,反问他想要何等补偿......
县令才不管谁对谁错,纵使是自家人错,她也只会含笑偏袒,掏钱打发。
偏袒惊蛰,打发.....他。
没有人在意惊蛰昨天睡过谁。
进城绕过学堂前时,那朗朗读书声里,不教‘贞女’,教‘天地万象’。
崇安的繁盛,不在县衙,而在于‘人心’。
楚阿雄愣愣站在原地,余幼嘉却有些不耐,缓缓站起身,又重复一遍道:
“拿上银钱,此事到此为止。”
“永嘉的商行只是一处分行,一旦惊蛰或分行中有人身死,我便会撤掉分行,再一把火教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别做什么傻事。”
余幼嘉话音落地,二娘便也按下官印,做了张能支取货物的支条。
两人抬步欲走,楚阿雄终于从震惊中堪堪回神,高声道:
“且慢!”
余幼嘉刚刚投掷短刃时牵动伤处,此时正是难受之时,闻言啧了一声,有些不耐。
二娘倒是回看堂下一眼,微微抬高音量道:
“县令公正明判,你还有何不满?”
“并无不满。”
楚阿雄咬牙否认,旋即抱拳躬身道:
“只是想再讨县令大人一个恩典,我此行前来当真不是来讨银钱的,若是方便,我想用那些银钱,来换些许惊蛰前一位夫婿的消息......”
余幼嘉步子稍顿,也终于打起些许兴趣。
楚阿雄眼见终于有转机,略略松了一口气:
“县令大人刚刚提到了惊蛰曾有夫婿......我想知道她从前经历过什么事。”
崇安,崇安。
虽然总不知崇安如今为何会如此繁茂昌盛,又为何是女子当家,且又对县令偏私,不愿意理会他的苦痛而略有些微词。
可换个念想,若他是这位县令的子民,他自然也能被如此对待......
如此一想,不仅郁结全消,惊蛰与崇安甚至又更特别一分。
他,他不愿就此拿着银钱离去。
天下万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真心换真心。
县令既提到惊蛰的前夫婿,他便不能只当耳旁风。
银钱不会有惊蛰重要,永远不会,今日若没有再为自己拼搏一把,多了解惊蛰一分,他一辈子都会懊悔无比。
楚阿雄的神色郑重,认真,执拗。
余幼嘉将一切看在眼里,若说她先前对这位前来讨要说法的汉子有些轻视,可在他说出还想了解惊蛰生平后,却仍让人稍稍有些改观。
若只是为一时趣兴,一时不甘,没必要如此麻烦。
她绝不会将惊蛰‘判’给别人,但若是他当真有心,能打动惊蛰,让惊蛰到她面前求一个圆满,那自然另当别论。
余幼嘉念头稍转,再开口时,已然脑中思绪已成:
“想换这样的消息,只靠银钱可不够。”
“如此,我交代你一件事——
崇安城往北三百里,还有一处江口小县,名为瑞安,我给你一月,你去将他们县令杀掉,再往县衙放一把大火,惹百姓躁动后,再告诉他们往南求活......”
“等你回来,我便将惊蛰从前的生平告知于你。”
此言堪称石破天惊。
楚阿雄没忍住面上的茫然,下意识环视左右,确定余县令肯定是在对他说话后,才指着自己鼻尖道:
“我?我吗?”
“我去杀瑞安县令?我一个人?”
饶是永嘉百姓专杀贪官污吏,那他杀县令也不是砍瓜切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