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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秋实 第二百八十九章 归乡之味

夏日午后。

‘坟冢’二字,犹如一道凉风徐徐而来。

纵然在场之人都是已经见惯生死,可却仍然被这凉风吹的一激灵,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向张三所示意的地方。

余幼嘉顺着张三的视线扫去一眼,却没点头,只答道:

“崇安的乡亲们。”

乡亲......

乡亲......

莫说是络腮胡以及那几个诨号特别的汉子,连张三这土生土长的崇安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好几息之后,他才哑声问道:

“都是死在原先那场大乱中的......乡亲们?”

乡亲们这几个字,张三说的极缓,浑像是喉咙里压着一口浓痰。

余幼嘉微微颔首,但又很快摇了摇头:

“原本都是死在大乱里的崇安乡亲,后来又多了一些大乱之后受伤,或是外头来投奔的流民,因伤势过重,体质太差,又与前面那些人一同安眠在此处。”

安眠,安眠.....

那一瞬,张三想起了自己的媳妇,孩子,脑子里像是断了一根弦一般,径直迈步而去。

而后,他便见到了许多记录生平事迹的木碑——

不,不是许多。

而是,一眼望不到头,数不尽的木碑。

瘦猴认得几个字,跟在自家将军身后,为其他人念了几个木碑上的生平,便无论如何再也不肯开口。

因为不只是他,连不认识字的兄弟们都发现了一件事——

木碑的材质长短不一,碑上的生平是或长或短,不尽相同的悲剧。

可每个木碑的末尾,都有这么一句相同的话【特立灵牌,望知归路】。

归路,何处算是归路呢?

络腮胡不知,痦子,麻脸,瘦子都不知,甚至已经回到崇安的张三......

也不知道。

他们所熟知的东西,是漂泊,是痛苦,是滚烫的鲜血,是卷刃刀尖下破碎的血肉......

唯独,不清楚如何能算得上是人世的‘归处’。

是起义军四处佯攻,等着朝廷发粮发粮求饶,可算是人一生的归处?

还是原先来时说好等杀光崇安的贪官污吏,便落草为寇,随兄弟们一同每日吃酒吃肉,潇洒度日.....

才可算是一生归处?

粗听起来,这些似乎都痛快!

大刀一挥,马蹄一震,那些往日欺负过他们的官兵只能抱头鼠窜......

可等杀完人,吃完饭,同兄弟们欢庆完,囫囵寻个地方闭上眼,总会回想起从前——

他们成为流民,灾民,难民前的日子。

那些日子里,多少也曾有过一些安定。

那时候种田辛劳,干活辛劳,每日都被征各种税的畜生气个半死,可回到家,看到娃娃扑上来叫一声阿爹,推开门,看到媳妇已做好热热的汤饭......

和痛快绝对搭不上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窝囊。

可,好安逸。

木牌上所说的‘归处’......

归,归,总有个地方可以随时回去,才叫做归,不是吗?

几个汉子各有各的沉默,隐约间,好似又闻到了从前那股吃食的香气。

痦子咽了口口水,拍了旁边的瘦猴一把,小声问道:

“俺肯定这两日骑马累坏了,如今有些饿的昏头,鼻头满是饭菜香,你还有从安义带出来的肉干不?分俺吃些。”

瘦猴原本已经隐约感觉出不对,可听到弟兄这么说,腹中顿时涌上些许饥渴,嘴比脑子快一步道:

“哪里还有更多!”

“咱们将军听到平阳王已经攻占寿春等地的消息之后,生怕崇安先一步被平阳王攻占,没法报仇雪恨,赶忙向大王辞行,日夜奔驰而来。”

“大王那边什么个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些愿意跟随将军离开的弟兄们除了一匹马,一个水囊,一些随身的杂物,几乎啥也没能带出来......甚至是马也是因咱们牵得快,才骑走的!”

余幼嘉在旁安静站着,将这些言语一一记在心里细细琢磨,等那两个大嗓门而不自知的汉子对话完,才开口道:

“你们可有闻到饭菜香气?”

“此处离崇安的炊房不远,想来如今已是到了做饭的时辰......你们若是愿意挪步,不如去炊房里面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几人都以为是余家的炊房,张三虽也早早饥渴,却仍婉拒道:

“城外的弟兄们还在挨饿,咱们没道理吃独食。”

还是早些四处逛逛,看看如今的崇安,变成了什么模样,能否令弟兄们安下身来,才是要紧事。

一人饭饱,一顿饭饱,一时饭饱,都不是长久的安宁。

若是当真要在崇安安身,往后,可是得豁出命去的。

如今不能为了一时饥饿,耽误更大的事情。

余幼嘉只随意的点点头,似乎并不怎么意外,边走边道:

“那便算了。”

此话一出,除了一直在书册上写写画画的五郎,其他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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