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美月拿石头将最后一位霸凌者打跑之后,方才扶着墙面长舒一口气。
这处偏僻的小巷口,又再次恢复了它本该拥有的宁静。
长崎美月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难免会感到害怕,也不知道接下来几天,他们会不会过来找自己报复。
至少现在自己是安全的,那个小女孩也是安全的。
对了,那个小女孩呢?
长崎美月将目光移至巷子深处,有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里。她的书包被撕坏了,正孤零零地丢在一边,里面的书本和作业散落一地,在昏暗阴冷的绝境中,绽放出朵朵凄美的白花。
除却那因为惊吓过度而呆滞僵硬的表情,她长得其实很漂亮,五官立体,眉眼深邃,黑漆漆的眸子一望无底,如同精品店的玻璃柜台里,那些美丽而昂贵的仿真娃娃玩偶。
最最显眼的,就是她那头如云霞般的红发。
每一根头发都是光亮的鲜红,犹如盛放到极致的红玫瑰,披在脑后招摇又妖艳,尽管现在已经被人蹂躏得凌乱不堪,但还是挡不住那抹骨子里的傲气。
这是她的美,亦是她的劫。
所有人都把红头发的小女孩当成了异类、怪物,毫不掩饰地展现出自己的恶意,对着那头异样的红发,更是肆无忌惮地用力拉扯,直将人头皮扯得鲜血淋漓,血液与发丝混在一块,模糊不辨。
长崎美月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在花田莉跟前蹲下,本想要伸出手来安慰一下她,却被她一缩肩膀,灵巧地躲了过去。
长崎美月赶紧解释:“你别害怕,坏人都被我赶跑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花田莉一言不发,只是睁着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懵懂无辜地点了点头,像是一只敏感脆弱的小猫咪。
但事实上,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翻白眼。
就算你不过来也没关系,反正她们也不会把我玩死,我倒是已经为她们想好了最精彩的死法。
“你现在饿不饿,要吃棒棒糖吗?”
低头端详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草莓味棒棒糖,花田莉企图从中探查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之前,她曾在面包里吃出过刀片,在饭团里吃出过绣花针,还有那种佯装好朋友之间分享的饼干,里面夹心夹着的,其实是牙膏而并非奶油。
花田莉抿嘴一笑,装作浑然不知地接过棒棒糖,满脸单纯地冲她说道:“谢谢。”
随后,她三两下撕开糖纸,当着长崎美月的面将糖含入口中,眉眼含笑地盯着对方一眨也不眨,瞳孔深处,冰冷似铁。
但当整根棒棒糖吃完之后,都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异样,唇齿之间留存着的只是香甜可口水果味,花田莉心里也是彻底懵了。
这不是恶作剧?
也不知什么霸凌的新手段?
她是真的……在对自己好?
此时此刻,长崎美月正将花田莉散乱在地上的书本,都重新收好装回到书包里,书页上面的那些褶皱与折痕,也都一一被其认真抚平,虽然做不到完全消失,但总归看起来要整洁许多。
她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将一缕发丝别至耳后,露出来一张灿若皎月的脸,眉宇之间,尽是温柔。
像是在阴冷污浊的泥沼之中,生长出来的一朵倾世白莲。
花田莉用目光扫过面前人的五官,细细描绘着每一个细节。她要把这张脸牢牢印刻在心里,这辈子都无法忘掉。
从那以后,花田莉就和长崎美月成为了好朋友。
日式校园霸凌最喜欢针对的,就是那些独来独往没朋友的人。自从花田莉跟长崎美月结伴之后,虽然还有会有无聊的人跑过来欺负她,但明显就没有之前那么频繁了。
而她的每一次报复计划,也都会刻意地避开长崎美月,严防死守地不让对方知道一切。
她不想让这抹皎洁的灵魂,沾染上任何一点不合时宜的污秽。
长崎美月十四岁,比花田莉要大一个年级。她告诉花田莉,如果功课上面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她。
花田莉其实什么都懂,她太聪明了,国中的功课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但她还是经常会顶着一张迷糊脸,巴巴地跑过来找长崎美月问问题,只为享受同对方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时光。
这是她有生以来,所接收到的第一份不掺有任何杂质的善意,异样的情愫在心底疯长,生根,抽芽,再迅速结出满树诱人的红果。
花田莉曾问过长崎美月,为什么她不害怕自己的红头发?
“因为你的红头发很漂亮啊,为什么要害怕呢?”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公主。”
长崎美月将花田莉头上用于遮掩的帽子摘下,红色发丝尽数散开,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细腻如丝缎般的光泽。
指尖在长发中灵巧穿梭,不消多时,便编就成了两根简约可爱的麻花辫。
镜中的少女笑靥如花,满眼皆是欣喜与艳羡。
花田莉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头发可以这么漂亮,它不再是可怕的异类,需要终日遮掩着的污点,而是能够自由散落在阳光之下,如花朵一般的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