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姨,你是不是嫌租房太花钱?”
朱美娇泫然若泣:
“我也知道家里困难,可同学们都去外面租房了,一个比一个学的晚,我要是到点就睡,考不过他们了怎么办?”
她是一定要读大学的,留在村里能有什么前途?
她将来一定要找份风不吹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的体面工作,嫁人也要嫁个有文化的城里人,才不要像村里其他姑娘不是外出打工,就是嫁给村里人、做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农妇!
“茹姨,你也不希望我考不上大学吧?”
周茹闻言,喉口一哽。
心说读书难道不是看谁聪明吗?难道比的是谁更勤奋?
就算比谁勤奋,大晚上的,多学半小时就能迎头赶上了?
但这话她不敢拍胸脯打包票,毕竟她连小学都没读几年。
现在的问题是,家里真没钱了。
男人跟着包工头四处干活,许是今年建筑行业大发展,工钱也跟着涨了。
但上半年的收入尽还之前预支的七千块了,下半年才开始有收入。
学费一交,又不剩几个钱了。
河湾村要是再不动迁,别说租房的钱,下学期的学费都没着落。
“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朱美娇忽然提起谢姎,一副自责的表情,“早知道读个书这么艰难,当初我应该和姐姐换一换,我去深城打工,姐姐留在家里,那她就不会累得病倒了。”
对啊!
周茹由此想到死丫头手里还有钱。
去市里看病那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我明天……不,一会儿就回趟娘家。你姐一个人,手里捏那么多钱干什么。就算治病,也不会都花光。考大学那么重要,她做姐姐的,别的没什么能力,帮你出点学费、生活费怎么了?等你将来出息了,她不也跟着沾光?婆家都能找个高一档次的。”
“茹姨,你对我真好!”朱美娇感动地抱了抱周茹,“要是我考上了大学,爸说要给我办几桌升学宴,到时候……”
她垂下眼睑顿了顿,睫毛仿佛害羞似地不停轻颤:
“到时候我改口喊你妈,你不会嫌迟吧?”
周茹惊喜不已:“当然不会!你愿意喊我妈,我就知足了,怎么会嫌迟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朱美娇展颜一笑,然后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那我要更加努力了!争取考上重点大学!不浪费爸和茹姨给我办升学宴!”
“好好好!”周茹笑不拢嘴。
感觉这十多年的后妈没白当,终于苦尽甘来有回报了。
一激动,拿出了仅剩的一千块存款:
“既然你想租房,那就租吧!这一千我给你留好了,下学期开学就租。一年租金可能不够,不过还早,兴许这期间咱们村动迁了呢,要是没拆迁,咱再想别的办法。”
至于什么办法,周茹没说,朱美娇也没问,仿佛默契得不需要问,又或者忽略了这个现实问题。
村里人看到周茹笑容满面地推着自行车送继女返校,心里啧叹不已:
“周茹这个后妈当的是真没话说,瞧瞧,卫国闺女回学校,又是苹果又是菜的,比咱们这些亲妈考虑得都周到。我家建刚每次回学校,我就想不起给他准备点吃的,更别说送到村口了。”
“你们说她到底咋想的?亲闺女病了找她要钱治病,她不给,不是亲生的读个书,又是水果又是菜,还笑容满面地送出门。”
“兴许是打算将来老了靠卫国这个闺女养了吧。”
村里的妇人们没一个明白周茹的脑回路究竟咋长的。
要她们说,自己没孩子,拿前头留下的孩子当亲生的照顾这倒是能理解。
可明明有亲生孩子,就算要区别对待,肯定也是对亲生的更好一点,毕竟血浓于水嘛,怎么到周茹这却反了反?
想不通!
真心想不通!
周茹没注意村里妇人们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把朱美娇送到村口,一起上了三蹦子。
坐到镇上,朱美娇换乘中巴去县城,周茹一路打听找到了拆迁办给周家村村民们安排的过渡房。
尽管上次跟她爹吵了一架,硬气地表示再不回娘家了。
可父女间哪来的隔夜仇。
时隔半年,她不信她爹还记着仇。
然而没想到,她这趟白来了。
“你来得不凑巧,你爹娘还有你三个哥哥家,早上的火车去了市里,好像是说外孙女出院……不对啊,老周的外孙女不就是你闺女?她住院出院你当妈的不知道吗?”
周茹:“……”
顶着村民质疑的眼神,灰溜溜地回了朱家。
盘算着过几天再去。
既然死丫头出院了,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吧?
……
彻底卸掉病容妆的谢姎,站在月台上,露出了莹白胜玉的真实肤色,一年前枯黄软塌的头发此刻乌黑顺滑有光泽。
这会儿要是再去验个血、复查个胃镜,之前看过她体检报告的医生想必会吃惊得下巴脱臼。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老周一家乘坐的车次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