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村的夜,那叫一个安静,安静得啥声音都能听见,就连河水舔舐岸石的动静都跟在耳边似的。这时候啊,李桂兰正蹲在老洗衣板跟前,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铺在青石板上,就跟片被揉皱的纸似的。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把最后一件脏衣服泡进木盆。这水啊,是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凉得刺骨,指尖刚碰到,立马就起鸡皮疙瘩了。李桂兰嘟囔着:“这鬼天气,比冬天还冷呢。”说着伸手去捞衣服,可指尖却碰到个不该有的东西。
嘿,木盆里多了件湿衣服。青布做的,领口和袖口都打着补丁,就像旧时代媳妇穿的粗布衫。李桂兰愣了一下,抬头往河对岸的芦苇丛瞅了瞅,风一吹,芦苇晃了晃,也没见个人影。她自言自语道:“谁落下的呢?”伸手把衣服捞起来,哎哟,那布料凉得像块冰,贴在手心还有点发黏。
“许是张婶家的丫头,昨天说要洗旧衣服。”李桂兰摇摇头,把衣服摊在洗衣板上。这青石板啊,被河水泡了几十年,表面磨得发亮,边缘还有道深深的裂痕,就像被钝器砸过似的。她拿起皂角,刚要搓,突然停住了,衣服的前襟沾着些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眼花了吧。”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痕迹却不见了。风掠过河面,吹得木盆里的水泛起涟漪,她缩了缩脖子,赶紧加快了搓洗的速度。
正搓着,皂角的泡沫沾在手上,滑溜溜的。李桂兰手指刚一用力,突然听见个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可清楚地钻进耳朵里:“轻点,疼。”
她吓得手一哆嗦,皂角掉进水里。“谁?”她抬头四处张望,河边的柳树影里啥人也没有,只有河水哗哗地流。“许是村里的猫。”她安慰自己,弯腰去捡皂角,指尖刚碰到水面,突然被个东西抓住了。
那东西冷冰冰的,像根刚从冰里捞出来的树枝,缠着她的手腕往上爬。李桂兰尖叫着抽回手,一看手腕上啥痕迹也没有,只有些水珠子顺着指缝滴下来。她盯着洗衣板上的青布衫,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刚才搓的地方,竟渗出了些红色的水,把泡沫染成淡粉。
“这、这是咋回事啊?”她声音发颤,伸手去摸那件衣服,指尖刚碰到布料,突然一阵钻心的疼,像被针戳了似的。她猛地缩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竟渗出了血珠。
河风突然大了,吹得木盆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裤脚。李桂兰抱着木盆站起来,衣服都没敢收,跌跌撞撞就往村里跑。身后,洗衣板上的青布衫静静躺着,水面上的月光突然碎了,像有人在哭。
第二天鸡叫把李桂兰给惊醒了。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想起昨晚的事,心跳得厉害。她掀开被子下床,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晾衣绳上的衣服,那些她昨晚没来得及收的,还有那件青布衫,全变成了纸钱。
黄纸做的,上面印着“往生咒”,风一吹,哗哗作响。李桂兰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候王婶的声音从篱笆外传来:“桂兰,你咋坐在地上?”
王婶把她扶起来,看见晾衣绳上的纸钱,脸一下子就白了。她伸手摸了摸纸钱,指尖刚碰到,突然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说:“这不是普通的纸钱,是给冤死鬼烧的。”
李桂兰抓住王婶的胳膊,指甲都掐进她肉里了,说:“婶,昨晚我在河边洗衣,木盆里多了件青布衫,搓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轻点,疼’,今天就变成这样了……”
王婶嘴唇发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桂兰,你碰着周秀娥了。”
“周秀娥?那是谁啊?”李桂兰皱起眉问。
王婶叹了口气,坐在门槛上说:“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会我才十几岁,周秀娥是村东头周老根的媳妇,长得俊,性格软。有天村里张财主家丢了个银镯子,说是周秀娥偷的,其实是张财主的儿子调戏她,她反抗,那小子就反咬一口。周秀娥被婆婆逼得去河边洗衣赎罪,结果当晚就跳河了,尸体都没找到。后来有人说,她的怨气留在了洗衣板上,谁要是深夜去洗衣,就会碰到她的衣服。”
李桂兰后背直发凉,问:“那、那洗衣板就是她当年用的?”
王婶点点头说:“就是老柳树下那块青石板。这些年没人敢深夜去洗,你咋偏挑这时候?”
李桂兰想起昨晚的青布衫,想起那声“轻点,疼”,突然打了个寒颤。
李桂兰整晚都没睡,盯着窗外的月亮,脑子里全是王婶的话。凌晨三点,她咬了咬牙,拿起木盆就往河边走,她要弄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周秀娥的冤魂。
河边的风比昨晚还大,老柳树的枝条晃得厉害,像有人在拽。李桂兰蹲在洗衣板前,木盆里的水晃了晃,果然,又多了件青布衫。
这次她没敢直接碰,而是用棍子挑起来。衣服沉甸甸的,像是裹着什么东西。她把衣服展开,月光下,青布衫的前襟沾着些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更可怕的是,衣服里裹着一撮头发,黑色的,缠在一起,像是从人头上扯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