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后门出来,顺着巷道迅速来到江边,此时正是汛期,浑浊的江水如同脱缰的野马裹挟着上游的泥沙与杂物,浩浩荡荡地奔腾而来,激流猛烈地击打江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水势如此之大出乎三人意料,袁西不禁楞在当地,做声不得,三浦连声责备自己:“我只想着过了江你们就安全了,没想到许是上游下了暴雨,江水涨的如此凶猛,如今怎么过得江去?”
袁西咬着牙,眼神中透露出决绝之色,他道:“管不了这许多,横竖是个死,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过江的路上。石头,你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船。”
石头应了一声,顺着岸边寻去,三浦安慰袁西道:“袁先生,你别急,实在不行你和石头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来应付他们。”
袁西苦笑道:“江堤地势这么高,视线极好,堤外又是大水,我们能躲去哪里?”
两人正满心忧愁,愁眉不展时,石头突然兴奋地喊道:“少爷,你快来,这里有船。”
袁西和三浦对视一眼,皆面露喜色,两人毫不犹豫地朝着石头的方向飞奔而去。
原来湘江流到此处形成了个水岔子,岔子外江流汹涌,如万马奔腾;岔子里却波澜不惊,格外平静。此刻岔子里停泊着一艘破旧渔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端坐在船头悠闲地钓着鱼。
袁西瞅着老者觉得面熟,石头眼尖,已经认出老者是谁,他兴奋地大喊道:“杜老伯。”
袁西这才反应过来,当初驾着马车和黄老先生一起来部队劳军的可不就是渔船上的老者,他也跟着喊道:“杜老伯。”
杜老伯扭头回看,见是袁西和石头忙站起身吃惊地问道:“袁连长、石头,你们怎么来了?”
杜老伯几步走到船尾,脚用力一蹬船板,身子腾空而起,稳稳地跳下船来。落地后,袁西和石头赶忙上前扶住他,杜老伯见袁西胳膊上打着绷带,关切地问道:“袁连长,你受伤了?”
袁西忙答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杜老伯满是感慨地说道:“我听说衡阳保卫战打得很惨,我们的人死了很多,我一直担心你们的安危,今天见到你们,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袁西想起衡阳城内外牺牲的战友,不禁低下了头,神情也变得黯淡下来,石头插话道:“杜老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其他人呢?”
杜老伯一指江面,说道:“他们呀,都在江上打渔呢,风大浪高,才捕得到大鱼。我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就只能在江边钓钓鱼了。”
袁西抬眼望去,但见江流浩荡,去势甚急,宽阔的江面上不时出现一个又一个笸箩般大小的漩涡,端的是凶险无比,想到渔民却要在这险恶的天气里为了生计下水捕鱼,他不禁感叹道:“江上往来者,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杜老伯狐疑地看了看三浦,把袁西拉到一旁问道:“袁连长,你怎么会和日本人在一起?”
袁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讲述了一遍,杜老伯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看来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禽兽,也有几个是好人。”
三浦见他看向自己,友好地欠欠身,微笑示意,杜老伯笑道:“这个日本人还很有礼貌嘛,袁连长,那还耽搁啥,赶紧上船吧,我送你过江。”
袁西不愿老人冒险,忙道:“杜老伯,不急这一会,还是等打鱼的弟兄回来吧。”
杜老伯听了很不高兴:“袁连长,怎么,你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不是吹牛,这条江我每年来来回回不下百趟,哪里有旋涡,哪里有暗流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你和石头放心大胆上船就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西和石头除了赶紧上船还能有啥选择?临别在即,袁西看着三浦,各种情感交集,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无意之中摸到了玉牌,心念一动,遂掏出玉牌交给三浦,说道:”三浦先生,大恩无以为报,即将别离,这块玉牌请你收下作为纪念吧。“
三浦拒绝道:“这是你夫人送你的礼物,我怎敢据为己有,万万不能。”
袁西急了,叫道:“你若不收,我就不走了。”
三浦见袁西态度坚决,知道拗不过他,也不想为此耽搁时间,不住摇头,无奈地说道:“袁先生,你又何必强人所难,罢了,我收下就是。”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玉牌,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中。
小船缓缓启动,渐渐划出水岔,袁西听见三浦大声诵道:”城隅一分手,几日还相见。山中有桂花,莫待花如霰。袁先生,你多保重。“
袁西为三浦真挚的友情感动,他稳住身形,朗声回道:“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三浦先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他感觉言犹未尽,又喊道:“愿天下太平,世上再无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