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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变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途

归途

天变

归途

终于归去了,英雄们说什么都不让我和他们一起骑马,说箭疮难复,不能在马上颠簸。这干人大都知道我好说话,也经折腾,于是也没有什么客气,七手八脚把我推上了车。

我躺在车里,还真有些疲累,不过大半还是刚才和他们在车边角力的结果。银铃就在我的身边坐着,带着淡淡的笑,就这样看着我。我拉拉她,想让她陪我躺会儿,她让我休息一下,自己却说要帮我收拾一下。我问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她说她去各家列了此战牺牲将士之名,她帮我登记造册了,还有战马损失情况都需上报,她这两日紧赶慢赶也差不多算完了,也还说是父亲特别叮嘱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心知这几日以养伤为由,实则惫懒地把包括收养孩子和带走那个囚徒乳娘,以及如何帮着那日看见的一家三口进而类似家境的陈仓百姓安排一些差事,甚而查查此处那个豪民情况这种事情都托给了银铃。银铃总是全无推辞,而且帮我一一办得妥妥当当。这也就是我从小便依赖她的原因;也是我有些小惫懒,或者称为非常惫懒的源起。不过说实话,真的要我办,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能真办好。

我承认,最后一句所谓实话像是借口。因为其实这几日我大都在与人饮酒作乐,叙旧谈心,最多就是交代如何抓那个王国这点事。想起来,我真不算个好夫君,越想越有点气馁。

所以很快我就决定不再想了。

当然我也不是这么彻底的没心没肺,把银铃拉到身边,心中歉然,口中说道:“辛苦铃儿了,夫君真是不好意思。”

“那你来做?”伊人故意扬起眉毛,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笑意。

知道这些事情我做不好,又想逗她开心,我便立刻有些夸张地倒头装睡,伊人笑了:“小懒虫。”

过了一阵,感觉风声已过,便要爬起来看看结果。

铃儿正摆弄着一堆算筹,计算着各项开销,感觉我正悄悄摸到其身后,有意无意说给我听:“这是你糟蹋东西最少的一次。”

闻得此言,我便立刻倒头继续装睡。

伊人又笑了,笑得很灿烂。

直到我发现伊人躺入我的怀中,我才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车停了。南边能看到依旧封冻的渭水和雪覆的南山,北面没有什么树,只能看着雪覆盖的一片开阔原野,太阳低悬在南山之上。余下,只有北面一个个孤零零的大雪包能吸引一下目光,不知下面原本是什么。银铃说他们停下来吃饭,这话一说我便饿了,然后看到桌子上早摆好的酒食。

我在填肚子的时候,伊人却端详着一个木牌,还问我这个是从哪里来的。看我懵懂尚未明白过来,便说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我袖子里有个东西硌着她。刚才车行进的时候没法看,现在看了,能辨认出不少字,仿佛是部兵书。

我只能含糊说道《孙子兵法》。

她说不是。注1

我一句事情一口食物把那天的事情一讲,她恍然大悟道是《孙膑兵法》,还欢欣鼓舞道,父亲一直要寻这本兵法,这下好了。

然后她忽然惊异地问我:“真是师宜官先生送你的?”

我满嘴塞满事物,只能不住点头。

伊人竟皱了眉头,眼神颇是飘忽,甚至都不在我身上停留。忽思忖安定,立刻寻来空白竹简,也不客气,让我赶紧吃完研墨,随即开始抄写。

于是这天她饭都顾不上吃,车也不让行了,窗门卷帘大开,伊人就在车门边伏案抄写,我帮她磨墨,顺道一起辨认字迹。幸得这位师先生的字虽然细如发丝,却大多能识认出来。还亏得灯火加雪光,那夜无风,终究让银铃抄完了。

其实有些不以为然,我觉得到上林苑后她有充足的时间抄写。一直到深夜,看着伊人愈发疲累,眼到后来都看花了,需不停闭眼养神。自然以我的性格是存不住话的,劝她歇歇,不需急于今夜。伊人却有些固执,笑而不语,只管抄写,也不与我多言语,最多问我此字是什么。我又提出帮抄,伊人竟嫌我字大,且龙飞凤舞,难以辨识。我认为她适当的时候应该稍微尊重一下其夫君的书法,伊人随口便说,现在就不适当。

终于抄完了。我抱起掂量了一下,少说也有十几斤。

我翻看那个木牌,看了那十几斤竹简,银铃的字已经够小了,但是依然花了十几斤竹简。

看来那个师大人确实是个奇才,看来或许是因为我不喜欢他的傲气,有些小觑了他。

伊人还闭着眼睛倒在我怀里歉意地对我轻声说道:累得子睿陪我到现在了。

伊人就这样睡着了。那夜,前面的英雄们看我们迟迟不过来,深更半夜还十几骑跑过来寻我们,我还赔了很多不是。他们说我言重了,我却不知道再怎么解释说好。不过看着车内睡得如此香的妻,肚子里所有的不解和些许埋怨也就放过了。银铃愿如此,便让她如此吧。于是,我不时刻意咳嗽两声,还提出,明日我让车夫快马加鞭赶上。这回换英雄们不同意了,还一群人一个个叮嘱甚至恐吓车夫不得快行,需稳稳驱马,不能让车颠簸了,否则累计卸他三十多条腿,四十多条胳膊,十几个脑袋。

那夜我们就在邻近驿馆院中继续留在车上休息。相对有时还是相当狡猾的我,眉县令应该是个老实人,他紧张得不能自已,以为他的安排什么地方怠慢了我,不停过来解释,几乎要把他的府。”孟德兄笑得更开心了,“操当真佩服楚公之远虑,亦佩服子睿之领悟。你还真就慢腾腾在路上拖了这么多天,陛下派的一些探视者回报,都说你咳嗽不停,面容疲倦,却焦急要回来。”

父亲这才恍然大悟,于是长辈们一致认为我既是个偶像派名将,又是个实力派倡优。

我想着,有些事情还真是巧,都碰一起了。

不过我相信银铃碰上她不能算是巧合,而最终她们还是谈到我也不能说是不可避免的。她说她不会嫁进侯府。不过如果我厌倦了朝内种种可以到江湖里,去找她,她会等我。她说她并不是想拆散我们一家,便把她当做一个可倾诉的朋友便行了。她甚至很自信地说,子睿一直没有忘我,子睿永远不会忘我。伊人走时,笑着,银铃还能看见她的脸时,她还没有流泪。最终她只是一个人消失在渐渐褪去银装素裹的雪原上。远远地还能听到她在大声却颤抖地喊道:好一番春guang烂漫。

银铃回来的时候就平静地将此事完完整整告诉我。

还问我:你会厌倦朝堂上种种么?

我早就讨厌了。

你会去……

我不会走。我讨厌,甚至厌恶。但正因如此,我才要留下来。这种讨厌的事情如果摊上那些我讨厌的人去做,对大汉社稷,黎民百姓可大大的不利。我不能走。这个游戏里,我还没有死,我便要玩下去。况且,我现在还能造福一方百姓,而不受掣肘。

银铃扑在我的怀里,忽然抬着头,挂着泪,却是笑的:“这才是我的子睿。我所有的一切。”

我搂紧我的妻,努力让她在我怀中,想着不再让她受一点伤害……直到银铃连喘带求饶地让我松开,她快背过气了。

我似乎一直在把握一个度上缺乏天赋,所以通常都会陷入某一种极端。在去见鲜卑人前,我表奏先杀王国以立威,长辈们都欣然同意了。

头颅被当着鲜卑使臣敬献上来的时候,我竟当着在场的皇上和所有大臣的面叫了出来:啊!

万幸,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头脑中稍一盘算,便捂着胸口,只说心中畅快,想笑之时未想却崩坏了箭疮,求恕无礼惊驾之罪。

但不幸的是那日退朝,我并没有去准备和鲜卑使臣谈判,而是请人恳留下了所有辅政卿。在陛下面前,我依然记得我当时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极为愤怒地问道:“此人不是王国!王国此贼何在?”

注1:《孙膑兵法》汉书中有记载,此后提到此兵书的地方逐渐变少,直到隋后完全失传,新中国建立后,通过考古发现才有竹简出土,而且有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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