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
“木屑?红松木?又或是什么,我不知道。恕末将见识浅薄,我从未曾见过人造船,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想来也是,川中又不是河网湖泊交错之地,他们的船,大多只是普通的过河渡船,及一些运货之船。
“吾曾在夷陵见人在岸上修葺破损船只,因那船独特,驻足良久,来回触摸之间,沾得不少。盖因其时,其心在船形之古怪,未尝多留心手中之物,如今思之而得。”
“那董卓果真正在川中造船了,定是现在把积攒下的木屑一并倾倒出来。想吓唬我们,让我们乱了阵脚。”刘贵有些吃惊,光看前面的架势,确实已经够吓人的了。
“西凉人不善舟船,这次下的决心很大啊。哦,你看,颜色有些变化。”水中的木屑也变得有些是黄白色的。而且后面几里似乎多是黄色的屑末,“他们倒什么都砍,这又不知道是什么树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严颜显然对这个没有什么好的对策了,因为显然造船的余屑都能把长江变成这样了,那么应该益中先在的战船数量必是一个可怕的数目。董卓肯定是想警告我们,他随时能来,而且一来就可能是全军出动。而严颜的士卒只不过一万,他只能来问我的意见,看我们的军队将如何调派。
“让我好好想想。”我是说真的,董卓性急,否则就不会星夜追我百里地。但这样,很多都可以解释得通:如果董卓来,董卓不来都有很多可能。
我脸色凝重地转过来,看着列好阵势也有些紧张的士兵,大多士兵都在看着江面,手中的武器捏得更紧了些。
“无妨,董卓如从这里来,为何还要放这几十里的红木屑黄木屑来提前通知我们,让我们有时间去调援兵?”我大声地和众人把解释说了出来。原本这临江的斜坡就如此寂静,而漂满木屑的江面的水声也比平时小了很多。显得我的声音非常大,甚至在谷中荡起了回声:“他必是想让我们认为他随时能攻下来而且有很多船,让我们众人心惶惶。到时就算他来了,我们也早已整日提心吊胆而心神疲惫,挡不住他了,现在你们回去休息吧,好好休息,过几天便离开这里,等我们的大军在此布好口袋,会给董卓一个教训的。”说实话,我的话自己听了都觉得没什么分量,像是随便说说。但是我就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因为这样显得很轻松,很写意,显得董卓会过很长时间才过来,如果我过于慷慨激昂,倒显得我们是故意稳定军心的。
不过效果不太好,我又请严颜下了命令让所有人回到原来的地方,他们才好像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离去。看来,可能还是我想错了,至少我想的和士兵们想的不是很一样。
当吴兰、吴班等人出城时,似乎稍微发生了些混乱。秭归那么小,很容易听出城门的方向有些嘈杂。而当我正和大家一起商量江上的事情时,一个益州士兵拼了命的往我们这里跑来,见到我们气喘吁吁停下,还用益州口音汇报了一串吱吱呀呀给严将军。
“刘贵将军,你去指挥一下吧,先让他们的将军带些随从进城,大队就不需要进来了,然后除了城上江边警戒的人,我们的人先回去。”
“我姐姐到了?”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的我,只能木楞楞地从严颜的话中得到些讯息。
严颜回答对否时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他又点了点头,然后和我说:“风云侯,能否陪我去箭楼一叙,有些事情我需和你好好计议一番。”
本来我想去见姐姐的,他这句话让我没有了去的机会,找借口去恐怕会让益州人生隙,便只好咬着牙,跟着他过去。
不过,路上我想起些事,对还跟着我们的那几个官宦子弟道:“刘烨,回去看望你的父亲吧。”
在箭楼上,就我和严颜二人,我们的表情一样有些僵。
“严颜将军,你认为此事如何?”
“很难说,我不是很猜得透董卓的计划,感觉很多种可能性都说得通。这才是麻烦之处。”
我的想法和他一样,所以我也点点头。本以为会慷慨大谈一番,结果场面有些过于冷淡。
现在的西陵峡里被红、灰、黄、黑众色填满,也把焦躁、疑惑、恐惧、不安埋入了秭归所有人的心中。
“有没有造过船的人,在你的士兵中找一下,我要问问。”严颜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他也认为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还有一件事对我来说也得做:姐姐很快就要到这里了,虽然现在严颜不会注意这个,但是事后他想起来,必会疑心。因为我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那样的细巧人,我感觉得出来他一直猜测我是心甘情愿替什么人顶这过失。如果让他真的怀疑是姐姐,以他在益州的声望,只要是怀疑并说出去,那姐姐的名声必会受损。试想,谁愿娶一个贻害了一州百姓的女子为妻。这事情一定不能让它发生。
“我们这里没有造船的。还有,风云侯,令姊已到秭归县衙府,我们也去吧?”在传令兵一段又快又难懂的禀报后,严颜很简洁地向我解释了一遍。
互相作出请的手势,我们便一同离开了城楼,不过我们两个人同样的忧虑表情后面是完全不同样的心思。
秭归县衙是个还算清幽的地方,虽树木花草现在多是枯萎无叶,但格式布置还颇有文人气,只是据说这城县尉各色人等,在益州人来之时全跑了,知道羞耻的自己跑回家了,不知羞耻到襄阳去哭诉的现在被下在大牢里。
不过,景色只能稍微看看,还得和严颜说了此处景致不错,请他稍微鉴赏一下。严颜一定奇怪,这时节我竟还真能如此有其他兴致,还能注意这些东西,不过他还是礼貌地但同时还是心不在焉地看了看,然后说不错不错了事。他哪知道我想稍微再拖些时间,让我能想出好一点的办法。
没有办法,我承认今天我很笨,只能用最开始想到的笨办法了。
“姐姐,一路辛苦。”我生平的将领,他便是监督建造船只的其中一个军官,而且后来又监造了滑车。所以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此时孙校尉的脸似乎还是现刮的胡子,更显得“俏美秀丽”。不知他怎么转了性子,难道他认为自己装女人的样子比较有前途?不清楚,还是先管他说什么再说,他当时的样子也是疑惑不解:“按说,这使木造物不该这样,他们抛弃之物中竟全是木屑,这不太可能,难道他们的船可以把锯好的木头一连起来就行了吗?这船是什么样我想不出来,至少我们造时,碎木头、剥木花与木屑丢得到处都是。难道他们还专门把木屑筛出来?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光这满江木屑已经流过了一个时辰了。”
“而且,把中间偶尔参杂的那些红色的木屑烘干,还有股陶土味道。”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掏出些暗红色的那些木屑给我闻闻,我闻不出来,只知道有股味道,我也说不出那个就是陶土气味,我一向只注意闻陶罐里东西的气味,从没注意陶器的味道。
“现在江面上是什么颜色的。”听到他的用词,我觉得有些奇怪,红色好像忽然少了很多。
“黄色,中间偶尔参杂一点红色,岸上倒还有不少红色被冲在滩上。”我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却不明就里。
“快请颜将军,速查本城有没有陶土烧窑。”但我确实有所悟,“先不要请颜将军了。”
片刻后,下去查的人报告我们,本地不产陶器,本地陶器全由夷陵运来,而夷陵的则由江陵运来。
而最可疑的地方:江陵造船。
我想我有些数了,我猜是这木屑必和陶土烧制有关。而董卓想吓唬我们,便用这些与陶器有关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木屑,一起抛撒出来,装作造船用屑来吓唬我们。实际上他根本没造船东来的这个打算,那么他这么做必是让我们屯重兵于此,其实,他想走其他路。
再命人下去查询士兵中可有家里烧制陶器的又或做过陶器工的。
西凉的河只有条把条,他们那的人根本没造过船。想是什么都没造,却自己想着有否办法让我们认为他们造船。锯伐木头之际,或者抢掠陶器之际看到了木屑,便感觉得计,一起抛撒了下来。
此处尚有些漏洞,但都不能动摇我的判断了,我就是奇怪,为什么董卓把红色的在最开始倒下去,如果全倒黄色的未沾染的,我们虽能感觉怀疑,但未必能看出他们的破绽。想想可能是他们没想好,红色的在上面就直接先倒了出来。这样他们就有点太蠢了,但能想出那种方法攻蜀山关的计策的策士们难道会这么蠢。
我还是坚信,董卓一条船也没造。
下面的人再次汇报,没有,几乎全是种地的。还有唱落子的。最后这句是李真加上的。
“好吧,此事暂不与他们言明,待我们查个究竟,再做定夺。”这是我的命令,“不过至少现在我们可以放心了。”
周玉对不让她与会稍有些意见,质问我是不是嫌她是女子,那姐姐为何可以,她的一番意见,引出后面姐姐的一大番话。
在原来的大厅上,我们围着简单的晚餐,遣散众人,孙玉海被姐姐留下,孙玉海说自己不识几个字。我奇怪地问他如何能唱落子,他说从小被父亲一句句教的,论识字他只看得懂军书,其他的东西他真不懂。姐姐摆摆手说没什么。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玉儿这主要是对你说的,别闹了。”周玉正在和他的夫君开玩笑,李真尽力克制笑意,不想打断姐姐的话,可是周玉却依然如小女孩般胡闹。
看着周玉被教训老实了,姐姐才开始讲了:“玉儿,你听姐姐说,你天性纯良,不晓得各方利害关系,常直言不讳,恐会给你和子实未来带来麻烦。近日如你进来,必会给子睿带来不小的麻烦。子睿是荆州名义上的次席人物,也是钦点的万户侯;却在大厅众人之前,被一女子称兄道弟,毫无尊卑礼节,在荆州,算在家里,大家彼此之间无所谓。子睿,我也要说你,你和管亥还有孙玉海三人下幕府山时,就是那样搭着肩膀下来的,虽然你有腿伤为由,但如此也显得我军太没规矩。”姐姐忽然显得有些古板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玉儿啊,以后你肯定会和外面的人打交道,所以,你必须学会所有的礼仪,别东张西望,我是说认真的。”姐姐的话没有任何委婉的余地。周玉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很正经的坐下来,很认真的点了头。
“无论你以后为不为官。”姐姐加了这么一句。
“姐,你以后不想为官了?”我的时候,我一直在江陵督造船只。我是家中独子,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殷实人家,我便把父母接到江陵我的府时,你不知道母亲舍不得哦,最后警告我要好好照顾,不要欺负她的媳妇,否则回去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小伙子,女人是容易被惯坏的,你嫂子就是这样的典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仗着婆婆帮忙,就更不得了了。”
“妹夫,你毕竟还算幸福的,我还不知道我的那位是谁呢?”
“小伙子,那你就要努力了。今夜你姐姐见的那个是谁?怕是与你有那么点……”
“如果是兄弟,就永远不要提这件事了。”我黯然地打断他的话。
兄弟们都知道我性格“暴虐”,三言两语不合便说要打人,不过好像到现在也没真正对兄弟动过手,但是兄弟们之间虽然不正经,但还是互相尊重的。所以,子实点点头,至此后他再也没提过此事。
不过我们很快就把不快和黯然抛开,争论其以后我们的关系。我认为是妹夫和大舅的关系,他坚持认为还是兄弟关系。他的理由是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大家从小就兄弟相称。我则认为周玉和周仓都在我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襄阳婚嫁之时也该,也只能算作我的义妹被我嫁出。
我忽然想起一事:“子玉的那个收养的魏延没给你在江陵找麻烦吧?”
“那个小孩,嗯,是挺可怕的,为了他,杨哥的头都大了,他还把闫兄给整了一下。不过什么人都有他扎堆的一群,他好像特别和周玉合得来,所以,见到我总是姐夫姐夫的,没给我添什么麻烦。而且,他还喜欢舞枪弄棒,显然我这么厉害的人,会让他很崇拜的。”
“别自我陶醉了,刚才那话别让玉儿听见。还有,你的胳膊没给你添很多麻烦吧?”我想起师娘说过他的胳膊会留些隐疾。
“有过,不过还好没出大事,不能用力过大,要不然就会脱臼。”
“这么严重?我记得师娘说过让华先生给你看一下,给你在胳膊上拉这么一刀,把那骨头上的息膜给你卸了。”我还加上了很夸张的动作。
“好小子,干吗说这么狠?”他听得估计也是一身冷汗。
“你这样,以后上阵我们和人捉对就少了一员上将,而且,以后你在家里的地位真是不堪设想,你老婆一下子就先把你的胳膊卸了,可怜啊!”
“谁可怜?”才夸完她没多久,周玉就原形毕露的跑进来。
“没谁。”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通常我们在很多地方上都是很团结的。
“男人没什么好东西,姐姐我和你睡。”
“玉儿啊,不要这么嚣张,小心我不让你嫁出去。”我充出老大的样子,随便开着玩笑,但是眼睛看着姐姐。
“没事,姐姐会把你好好地嫁出去。”姐姐也看着我。
姐姐没有和我说她在那家的事情,周玉也没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承认我想知道,虽然我曾很狠心地表示不去她家,但是现在我觉得后悔了,姐姐最后说了一句应该算很温馨的话:明天我们回家。
但对我来说,这个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离开时,我会失去一切;归去后,我什么都不会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