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与夏半清喝酒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该是只睡了一个晚上,还要去凤栖殿。
然而眼前的一切,分明完全对接不上!
“怎么回事……”
夏半均急急走出后院,外面早是宾客满堂,红绸高挂,耳边甚至听见了大门外的喜乐与鞭炮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半均看着这场面,又是看看自己。
此刻脸上的表情,懵得一塌糊涂,脑子里就只一片白。
“哎呀,少爷,新娘子都到门口了,刚才找你半天,快快快!”
晓梅急得不行,拽上夏半均就往门外拖。
看着那门口的大红花轿,夏半均愣愣一句:“我,娶亲?”
“少爷你说什么傻话,不是你是谁!”晓梅说着就把他拉到花轿前。
“快快,踢轿门啊!”
“踢……”夏半均满脸的无措,只觉周围的人群就快看花他的眼睛,弄得他头晕目眩。
“快踢啊少爷,再等下去,夏家的脸面就挂不住了!”
晓梅又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夏半均本想问问轿中人是谁,却是这般场合,讲不出口。
便是骑虎难下的伸了脚。
他本想过是红莲,但是看那身形高度。
不是!
夏半均越发的无措,心里甚至开始发了慌。
到底怎回事?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现在究竟是要娶谁?
他到底睡了多久?
他明明是在偏院里……
那酒有问题!
夏半均终于找到些头绪,却是人已经和新娘一起到了喜堂前。
而那堂前坐着的人,却并不仅仅只有自己的爹娘。
在他爹娘的旁边,还另外设有两个席位,上面的人——
一贯面瘫的岑夜;
眸光冰冷的红莲!
这一刻,夏半均愣的连呼吸都快停了。
傻愣愣看看周围的人,却是没见到夏半清。
夏半均觉得此时,自己定要说些什么。
可是。
该说些什么?
他本就不是放肆之人,夏家又是丢不得脸面的名门。
他真的,要这么拜堂了吗?!
不!
如此的一个字才要喊出喉咙,就是被突然站起的红莲堵住了嘴。
他看见那少女手中拿着的,是圣旨?!
他并未听清楚红莲到底读了什么,回神的时候,满堂的人都已跪下。
只有岑夜还大摇大摆的坐着,无甚情绪的看着堂中唯一还站着的红莲,和他。
“夏先生,跪下接旨吧。”
红莲目光如炬,一句话虽是淡然,可却毫无感情,极具魄力。
他就这般与她对视良久,终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声音。
“我……”
“接旨。”
红莲两个字打断,还微微抬了下颚,眸光甚冷,不容反抗。
这婚宴,红莲必须参加。
这赐婚的圣旨,红莲必须去读。
只有这般,才能证明她已同夏半均毫无瓜葛,为白国王室扶正颜面。
然而这些,竟是红莲主动去找岑尧要求的——
既然这冰窟窿想要彻底,那她红莲,又岂能没胆去奉陪到底!
岑夜本怕她把话说大,会做不到,怎料现在,居然做得这般完美!
夏半均跪下的一刻,少年终是忍不住泛起笑意。
他觉得少女此刻的身姿甚是闪耀。
若她能一直这般决绝的对待别人,独自己例外,便好了。
这堂到底是怎么拜完的,夏半均已经记不得。
新娘到底是谁,他也已经不去管了。
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找夏半清!
今日不少官员都携家眷到了场,但丞相府,却只来了二公子舒望做代表。
舒朗事忙,来不了正常。
可舒浚,说是旧病复发,夏半清留在府上照顾着。
这般场合,夏半清自然不会出现在夏家,惹得气氛不快。
然而夏半均问过晓梅,说花轿快到之前,自己说去一趟茅厕之后就再没见到人。
他分明就是冒充了自己,然后换上喜服,推自己入坑!
他到底……想干什么?!
夏府里,那新郎官生来第一次被气得咬牙切齿,将满院子宾客丢给自己爹娘,大步流星就是去了偏院,脱了喜服。
从后门出去,直奔丞相府!
却是还没走出后门外的小巷,那要找的人,就是出现在了面前。
夏半清早是等着他来,与他解释。
不想那冰窟窿出乎意料,上来就冲他脸上砸了一拳!
“可是解气,能听我解释了?”夏半清笑笑,擦擦脸。
对面人也不说话,神色半点不是解气,甚至因那笑更怒。
“半均,你往后勿要相信我。”
夏半清敛了笑意和懒散,严肃的模样同夏半均如出一辙。
却如叹息。
“这就是你的解释?”夏半均发怒时的语气并不是冷的,连眉目间的神色都是极有人情味。
“我只能说这么多。”夏半清看着他,眸光坚韧。
而对方亦是不准备让步:“你当我是什么?”
“当然是我弟弟。”夏半清说的笃定,对方竟是破天荒的一个嗤笑。
“弟弟?”夏半均顿了顿,又笑。
“如此坑我害我,还什么都不愿意说?”
“就一句忠告,叫我以后都别再信你?”
“……”夏半清看着那冰窟窿,似乎被他这样的一反常态惊到。
沉默片刻才道:“过两日,我就会替你,入太医院做事。”
“什么?”
“此事还有娶冬儿之事,都是王上的主意,我不愿同你解释的事,是说假扮你入凤栖殿看王后的原因。”
夏半清倒是诚恳。
说完夏半均就是愣愣,瞪大了眼:“你说你……”
“到底为什么?半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当是我好奇心重,碰见秘密都想知道便是。”夏半清说着又成了懒散。
“半均啊,我好不容易扮成你,说服爹同意我入太医院。”
“正因为我还当你是我弟弟,所以才这般同你明讲,若是你要从中作梗,我便只好……”
“把那凤栖殿之事抖出来,拉上夏家一起陪葬了。”
夏半清懒懒勾着嘴角,像是好生惬意,夏半均则是已成木讷,似乎突然不再认识眼前人。
他离开家的三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又是……成了什么人?
看着那冰窟窿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夏半清显然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
却是最终,什么都不能多说。
自己对他这弟弟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半均,若你不娶冬儿,王上便要一直把你关在牢里,夏家现在就你一个儿子……”
夏半清话说一半,后面的无需多言,只转身离开。
夏半均在原地愣了很久,呆呆回到家中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团混沌。
红莲早在拜堂礼成之后就称身体不适,和岑夜一起走了。
他现在也不会有心情去管外面喜宴的烂摊子。
只是直接去新房,伸手就掀了盖头。
“真的是你……”
看着那红妆惊觉的女子,夏半均神色复杂的喃喃。
手中盖头落下,人已丢了魂一般坐在了椅子上,再未有半点反应。
而冬儿脸上,亦是一派苦涩和纠结。
嫁给夏半均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结果对了,一切却并非是她想要的那样。
何况他方才迟迟不肯踢轿门,之后拜堂,竟会是红莲来宣读赐婚的圣旨……
冬儿一派凄楚的看着那人,不知往后的日子会是如何。
若是她没能打探出夏家三年前的事,岑夜,又会不会真的杀了夏半均。
她不过是想让红莲和夏半均好好的。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在那回宫的路上,红莲一直沉默不语。
过去寂萧山中把酒敬珂喆,现在夏家府上亲宣赐婚圣旨。
她的人生里,到底还要做多少可悲可笑之事才算足够?
“呵呵呵!”红莲扶额苦笑,岑夜只偷偷瞟了她一眼。
“世上又不是,只夏半均一个男人。”
少年小声嘟囔了一句,红莲看看他,倒是一声豪气的叹息:“不错,这话我爱听!”
岑夜又是偷偷看她,却发现她眉目间尽是倦怠。
故作心不在焉的问了:“你今日起那麽早,又在夏家耗到现在,很累?”
红莲并非是早起,而是一晚上根本没睡着。
或许正因为没睡着,所以床边那龙渊草的安神效力才更明显,今日的空虚乏力,似乎比以往厉害许多。
加上又参加了这场婚礼,太耗心力,现在当真是累的不行,甚至连头都有些晕乎。
“好像是有点累,我想睡会儿。”红莲揉着太阳穴,淡淡说了句。
岑夜一怔,连背都挺直了,扭捏道:“那,那……大、大腿借你?”
“不必,肩膀就好。”红莲说着已是困意明显,头就靠了上去。
“……!”岑夜又是一个紧张。
这种能被她依赖一下的情况,好像还是头一次。
少年心里……思想已经没怎么能够运作了。
除了她身上还是那般香香的,其他东西全部都没能去想。
自己那腰背,就挺得和树干一般,也不敢动。
红莲当真是相当不舒服,片刻就是睡着了,随着马车一个颠簸,直接就倒岑夜腿上了。
“……”岑夜愣愣看了一会儿,两只手举了又放,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把她那头挪正,让枕着舒服些。
然后就这么一直盯着看。
看那额上的玉扣,看那密密的睫毛,看那鼻子和……桃粉的嘴唇。
心里很自然的,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你,睡着了吗?”
小声一句,并无反应,似乎睡得很死。
于是那褐色的眼睛贼贼转了转,五官端正的脸就是俯下,凑到了跟前:
“别醒啊。”
气息般的一句,那薄唇,便是在鼻尖上碰了碰,像在试探。
见她真的没反应,目光,就落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眸中一柔,却又有悲伤:
“红莲,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说罢,那少年蜻蜓点水般的吻,就是落在了睡熟的眼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