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作死
午后,那暖春的阳光照得大地一片惬意。
常言道:山中无日月。
在夏半清的心里,对此句的理解,就是人生应当及时行乐,想做便做,切莫亏待了自己。
然而最近几天,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过去的理解错的有多离谱!
在那红方军营的操练场上,虽是新兵居多,可新兵也就新兵的好处。
没错。
就是热情!
阳光下,将士们挥洒汗水,大都是劲头十足,就是十分枯燥的长跑锻炼,也能看出一股子百舸争流的魄力。
不过那指挥台上,顾熹一双大眼睛正看着棋盘,似乎对操练之事完全不感兴趣。
想来他本就紫国的谋士,哪里有尽心尽力,跑来帮白国练兵的道理?
反正也没把那些个娃娃放在眼里,对阵也是点到为止,不会出现伤亡。
因而只成天让百里飘红督促这些新兵们跑步,到最后一天时,再让他们练练肉搏。
毕竟此次比的就是布兵排阵,届时体力跟不上,绝对是大问题。
而那百里飘红,听了廉妄对红莲的武艺评价后,也就期待着同那小姑娘过过招。
每天睁眼就是让士兵们跑步,跑到吃饭,然后下午再继续跑,跑到晚上了,睡觉休息。
他自己就在旁边,按照平日的习惯,练练功,看看兵书。
又或者是去看顾熹和苏学士下棋,学习学习,提升一下自我修养。
“我说这成天在山里跑步,也够无聊的啊。”顾熹瞧了那些人一眼,端起茶杯。
然后对面的苏学士看见,他的眼睫毛掉进茶水里,还正好被喝进去了。
“……”苏学士暗自哑然了片刻,打算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把目光投向了操练场。
他关心的,不过是出阵的时候,那一身几十斤的盔甲,会不会把自己这文官大学士的肩膀压垮了。
“确是相当的无聊啊。”
旁边,百里飘红淡淡应了顾熹的话,眼里十分专注的看着棋局。
随后拿了苏学士的一枚棋,替他和顾熹走了一步。
苏学士不知道,还在看着操练场,年轻的脸上,故作忧国忧民的感慨:
“此次白国之行,真是比预想中的要长许多啊。”
却是说完转过头来,就炸了毛:“百里将军!”
“怎么,下的不对?”百里飘红纳闷着,手里却又一枚棋子落下去了。
苏学士脸上一黑,顾熹笑了:“将军好棋艺,三两步,就是输了二十子。”
“是吗?”百里飘红惊讶了一下,似乎觉得应该还没输的这么惨。
苏学士直接就是趴到了棋盘上:“不算!这局不算!”
若非是这指挥塔距操练场有好些距离,几人的欢声笑语早是传了过去。
若是被夏半清听见了,他绝对会下点药,把这三个没心肝的混蛋毒得七孔流血!
为什么?
想他好好一个大夫,义贼帮副帮主,现在也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被弄到这大山里头来跑步!
而且还不是只跑一会儿!
是成天!
没完没了的跑!
别人都是越跑越轻松,体力越来越好。
而他呢?
从头到尾,只觉得每天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两眼发黑!
累得饭也不想吃,澡也不想洗,每天操练一结束,倒头便睡觉,哪里还管的上什么计划!
容司看他这样,真担心他们副帮主会死在这里。
怕是他千想万算,亦是疏漏了体质问题。
不然之前也不会让他们几个人做接应,让夏半清和其中一人互换,混到军营里来。
之前宣武将军分阵的时候,王二因为体力各方面都不错,就被分到了蓝方。
本还想着是一件好事,能将双方的动态掌握在手,方便到时候的行动。
岂料夏半清现在,全然是除了想死,什么也干不了。
“容、容司啊……你年纪比我大……为何,为何都不累呢,嗯?”
夏半清呼哧呼哧喘着气,艰难挤出来一句话。
那平日里甚是精亮的一双眸,此刻早是连焦距都模糊了。
‘因为你好日子过的太多,养尊处优,风花雪月,出门车马代步,顶多也就采过几颗草药,甚至都没拿过比药凿子更重的东西!’
容司很想这么回答,可是说不出口。
最后笑笑:“我们都是粗人,哪里能和副帮主比啊。”
“不……不不……”夏半清脸上惨白,汗如雨下,吊死鬼似的摆摆手。
“粗人好……粗人好啊……”
“下……辈子,我也要当……粗人!”
最后一个字说完,夏半清一个酿跄,好在容司拉住才没摔下。
“……不行了……我真不行了,跑不动了……”
夏半清摆手求饶,就快哭了,可容司还拽着他往前拖。
“不行啊,你忘记第一天的时候说跑不动,最后反倒被罚,跑到了半夜吗?!”
“可……可是我……!”夏半清摇头,半个人倚在容司身上。
已然连话都没力气再说了。
“不行啊,你忘了那天就是半背着你跑,结果咱俩都被罚,一起跑到两更天吗?!”
容司说这话也是没办法,谁让夏半清次次都来拖累自己。
明知自己上了年纪,还来祸害自己,要不得啊!
“……”夏半清粘在他的肩膀上,又白眼直翻的哈出几口气。
讲话俨然同喉咙嘶哑的人一般,什么也听不出来了。
眼看旁边监督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由于老出问题,早是留了坏印象。
现在正黑着脸过来。
容司一急,怕今日又要跑到半夜,赶紧留了个主意,掰开夏半清先跑一步:
“你装晕吧!”
装晕?
听上去不错啊……
夏半清才是这么想着,脚下就不受控制的像踩了棉花,一双眼很快就看见了天,然后是高挂的太阳。
至于后面的情况,他是真的不清楚了。
眼前一黑,竟假戏成了真。
等再醒过来,人正躺在军医的营房里。
“感觉如何,意识可还清醒,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军医见他醒了,就过来又给他把把脉。
“呵。”夏半清自觉讽刺的笑了笑,也没答他,只是坐了起来。
看见旁边有水,就是拿着喝了。
见他能笑能动,还能喝水,军医就知道应该无碍,便是纳闷问了:
“你这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少爷相,为何会来投军?”
“噗!”夏半清一口水喷了出来。
这答案,他自己也想知道!
最后擦擦脸,故作深沉的摇摇头:“一言难尽啊。”
见他脸色还是惨白着,军医也就点点头,没再多说,让他继续在此处歇着,等身体恢复了再归队。
归队?
他才不要呢!
夏半清表面老实着,等军医一走,就把草药什么全翻了个遍。
花了一夜功夫,整了点吃过会使人心脉变弱的慢毒。
于是距离出阵前的这一两日,总算是过了点像正常人的日子,缓了口气。
再是偷了军中的信鸽,传了张白纸。
收到白纸的事,很快就在蓝方营里传开。
想着多半是紫国那些人在试探什么,红莲他们也就把白纸烧了,没放心上。
然而王二,当夜便是按照计划,也偷了信鸽,给夏半清回了消息。
内容无非是“每日排阵走位,无特殊,未暴露”。
看到信之后,夏半清差点气得吐血。
那些小鬼都在办正事,好好操练阵法,紫国这群混蛋就成天跑步!
而且最后一天的训练,还是肉搏!
什么玩意啊!
夏半清自认为是个斯文人,骂人这档子事,与他关系不大。
不过这回跟着紫国的三个混蛋,确是把过去在义贼帮中听见的那些话,全都用上了。
甚至还不觉得解气,又自发的骂了不少!
此次军营体验,他当真是获‘益’良多。
如非容司他们成天和他呆在一起,恐怕再见面的时候,那反应会和夏半均还有舒浚一样。
认为他是脱了层皮,刚在哪里做完苦力回来!
当然,这些不过都是后话。
当前五日期满,双方军队都是按照要求,前往指定的战场。
不得不说,今日这天气亦是不错,风和日丽。
却是夏半清心里,已经恨毒了太阳!
站在军队中,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先锋——身穿盔甲的苏学士!
尽管此刻那气势看上去还不错,但是文官就是文官。
那读书的家伙,就是狗肉上不了正席,即便只是陪小娃娃戏耍的模拟战,阵仗亦是足够他心里吃紧。
或许是蓝方老兵居多,上过与蓝国战场的大有人在。
就这么远远看着,便是有种想要叫人退却的感觉。
“嗬!”
蓦地,蓝方齐声一道吼,声威浩荡,气势十足。
而红方这边,却是什么壮势的反应都没有。
“嗬嗬!”
蓝方又是两声吼,声齐震天。
红方依旧鸦雀无声。
战场边的一块突出的山崖上,早是搭建起了凉棚,准备好了桌椅茶点。
从这里,正好可以将战场的情况一眼看清。
廉妄和岑尧,一人黑衣,一个白服,倒也是恰巧映衬了两军。
对于红莲这边壮势的吼声,岑尧自然觉得表现不错,真正的战役前,此情景亦是常见的一环。
然而红方的表现自然不差。
尽兴之时,最怕的就是被泼冷水。
这般无视对方士气,一个劲儿的无动于衷,着实是应对的良策。
两王于崖上相视而笑,像是都对这场比试十分期待。
却是各自的心里,关注的东西,全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廉妄那一双狐狸眼,一直停留在蓝方的阵营上,似乎光是此出阵的排列方式,就已经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对之后的变阵,倒还真是有些许的期待了。
要知道那岑夜那小鬼,着实还有点意思。
毕竟之前的那局棋,若是没有发现某个极为隐蔽的陷阱……
那他廉妄可就真是要输大了。
然而岑尧,一双褐眸则紧紧盯着蓝方军队中的那身红甲。
他特地命人为红莲准备了这身铠甲,为的就是方便在人群中捕获她的动向。
却是万万不想到,那穿铠甲的人,根本不是红莲。
所以那紫国的百里飘红,此刻亦是,瞄准了错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