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帐恶梦
一条石头的小径深深幽幽,一潺清澈的泉水叮叮咚咚。
在这四周都充满了芳草香味的简陋茅屋里,在那星月披洒而下的美好夜色中。
他。
卸去了初见时候的战甲,换了身普通农家人的粗布麻衣,可依旧俊朗非常,气质不减。
他说他即将离开这里。
他说他很快便会再回来,接她一起,带她去看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她说她等他。
她说今生,只爱他。
所以她不舍的环住了他的腰,而后踮起脚,深深的,深深的吻了他。
他痴缠般咬住她的唇,无法抑制的情愫在夜色的静谧下高涨,而后随着不断加深的亲吻蔓延……
离了唇瓣,到了耳根,最后落在颈上,滑在肩上。
仿佛一路的迷醉,疯狂而热烈。
随着痴缠而火热的喘息与贴合,那束起的长发散了,裹身的粗布乱了,终是被无暇顾及的舍弃,丢了一地的凌乱。
他犹如是再也不想离开她一般的,追逐着她,渴求着她,仿佛是在属于自己的城池里,宣示着占有,希望在她的身体上,在她的心灵上,都烙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那种一旦留下了,便今生再也抹不去的痕迹。
就像她口中不断漏出的嘤嘤碎语,带着些许的迷离,带着些许的魅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我是你的。
这辈子,都只是你一个人的。
是的。
她爱他。
她爱他!
她只爱他!!
可是……!
有什么灼热却湿冷的东西泼湿了她的面颊,她的双眼,她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是她的灵魂与理智。
血。
那是的他的血!
他的头颅就摆在她的面前,一伸手就能触碰。
而那提着他头颅的男人,正满目春风的笑着,却是眼里,早被泪水占据。
小妧,你看看清楚,孤杀了岑啸。
他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别想起兵造反,妄图从孤的手中把你抢走。
你是孤的,你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只能是孤一个人的!
至于那些根本就不属于孤的东西……
呵呵呵……!
哈哈哈哈……!
那男人阴沉疯狂的笑着,每一声都像狠狠刺在脑中的针尖,疼得她的世界一片模糊,痛得她的理智翻江倒海,就连他最后留给她的那些,都已是分不清了!
“岑尧!岑尧,你不是人!”
“你这个冷血的怪物,你这个禽兽,你……!”
“呜呜呜……夜儿,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啊啊啊——!”
凤栖殿的主屋中,尖厉凄惨的嚎哭再次传出,听得正呆在院子里的守卫和下人们,皆是皱眉捂耳。
那屋里并未掌灯,白王就在只剩月光的阴暗中,坐在床前,静静看着原本熟睡着的王后,突然惊醒。
而后嘶叫,挣扎,对着他,张牙舞爪!
白王也不嫌吵,就这么一直听着,直到她喉咙明显嘶哑,才出手,点了哑穴。
随后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将这软骨散喂她服下。
待药力发作,就是去了那手铐脚镣,一身绫罗绸缎,把光如白藕的她扔回床上。然后极为宠溺的抱着她,犹似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女子。
“小妧,岑夜真的回来了,可我却……”他孩子似的把脸埋进她的胸口,仿佛无声的低泣。
“他好像很恨我,所以我,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小妧,你一定也非常非常的恨我吧,但是我……”他微微撑起了身子,俯看着她的眉梢,吻去了那因无法出声、又动弹不得而溢出的泪水。
“宁愿下地狱,也不要放开你!”
当白王那支离破碎的爱,在凤栖殿中扭曲的演绎时,雅艺轩里终于等来了今夜主角,然而和那主角一起到达的人,似乎出乎了大伙儿的意料。
“兰妃娘娘?”贤妃作为主人,带着其余几个娘娘,有些惊讶的迎了过来。
“听说贤妃娘娘今晚摆了宴席款待世子,想和其他几个娘娘一起,好好同世子叙叙旧,诉诉离宫七年的牵挂,本宫不请自来,不知会不会太唐突了?”
兰妃柔柔弱弱的说着,神色语气都全然像是发自内心,完全看不出半点,想要搅局或者责怪的意思。
却是一番话,惊诧了华星宫的所有人。
本以为此次设宴,兰妃定然有份,怎料竟是这样的情况!
如此看来,不就像是兰妃担心岑夜会被她们这帮女人欺负,所以故意跑来的助阵吗?
风铃和一群宫娥太监顿时都看着世子,要知道他刚刚,还十分明确的想要过河拆桥,要把这般好的战友,给一脚踹开。
红莲自是没有风铃他们那般反应明显,只淡淡看了似乎无动于衷的岑夜一眼。
自从她刚才拆了他的台,为兰妃找台阶下,他便除了瞪过她很长一眼外,就再没搭理过她,俨然是把她当成空气。
“兰妃娘娘哪里话,我方才还派了人去澜玉苑通知娘娘,可能是路上错过了吧。”贤妃打哈哈糊弄,这人都来了,而且还带着二皇子,哪里能说撵就撵。
兰妃一向气势弱,可她那好丫头冬儿却不是,突然神经兮兮的怪叫起来。
“哎哟!”
“啊呀——!”
所有人都看着冬儿,见她一会儿打胳膊,一会儿打脸,还时不时跺脚乱跳两下,似乎是在打什么虫子。
“冬儿。”兰妃沉声唤了一声,让她打住,却是还在继续。
“娘、娘娘啊!这方才过来的路上,我、哎哟!”
“可能是踩上了什么,啊呀!”
“臭东西了!”
“这会儿八成是,惹来些看不见、碰不着的,虫子跳蚤,哎呀呀!”
“给蹦到身上来了。”冬儿说着还在折腾,贤妃却不太愉快的冷了眼,大红唇将嘴角扯了扯。
“这奴才的意思是,我这雅艺轩里的下人,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跳蚤,所以方才来的一路,根本谁也没看见,说本宫撒谎,压根没去派人去澜玉苑了?”
贤妃看着兰妃,全然像是,贤妃再掐着不放只会吃亏,这茬儿到此便就完了,怎料岑夜突然放话,一竿子把船全撂翻了。
“还以为今晚是来吃饭的,却是一个指桑骂槐,一个翻墙做戏,既然各位娘娘如此忙碌,岑夜也就先回南书房,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都说母凭子贵、子借母势,即便是那王子皇孙,要没个额娘母妃罩着,定当难成气候。
贤妃本打算借今晚这顿宴席,来给岑夜上上这课,所以才把几个公主的额娘全请来。
现在没了三皇子,白国也就剩下世子、二皇子和她自己的四皇子,其中没有娘管的,也就岑夜一个,而兰妃之前又同他联了手,当下形势太不明确。
虽说没人相信兰妃毫无野心,可万一是真的该怎麽办?
既然联手,那么在他们公开撕破脸之前,也都得当她是岑夜的半个娘,今晚自然请不得。
见到这兰妃带着两个皇子一起出现的时候,贤妃和其他几个娘娘,一瞬间真觉得她会放弃自己的儿子,然后一心扶持岑夜。
怎料这世子不买贤妃的账便算了,居然连来给他助阵的兰妃也不给面子,还当众要划清界线似的,把大家伙的台全拆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是他岑夜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没了王后,光靠一个世子的头衔,就能让他一个质子成功得势?
还是说先在故意在人前演戏,这些全是事前同兰妃商量好的,好来个混淆视听?
岑夜从与红莲呕气后就一直没再说话,沉默了这么久,竟一开口,就把整个雅艺轩的人全给噎死了!
红莲看着他那臭屁哄哄的面瘫相,心里当真是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他这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不禁怀疑,他是否真明白自己在这皇宫中的处境。
他倒是更好,见满院子人都沉默不语,便直接转身要走。
红莲正要拦住他,一个娘娘就是抢先跑了过来,拉住他赔笑:“哎呀,岑夜呀,我这个二公主的额娘丽妃,你该是还记得吧?”
“以前还抱过你,经常和王后娘娘一起,领着你们两个一起在御花园里玩呢。”
“方才不过是些小误会,你又何必同奴才的胡话较真呕气,就当给丽妃娘娘我一个面子,来都来了,别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心意呀。”丽妃边说边给其他人递眼色,几个人便是凑上来一起劝。
尽管今晚的局,被兰妃这个飞来的横祸给搅黄了,可要让岑夜就这么走了,那贤妃全然是等于被世子打了脸。
无论如何,这顿饭是必须得吃完的!
岑夜继续面瘫着,但也没走,显然是想等着贤妃亲自过来求他。
或许是被娘娘们围得太紧,又或许是因为贤妃迟迟不肯低头,红莲从岑夜的脸上隐约觉察出一丝厌恶,随后便见他不动声色的,用很自然的动作,把被丽妃抓过的地方抚了抚。
这一幕立刻就让红莲想起了在夏家的时候,夏夫人抓了他那会儿,他也是这般。
还有在天牢里,踹开丞相的时候。
这少年,果然是……
红莲心里一沉,迈步朝岑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