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纵
“娘娘这次同样受了惊，还请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陛下这边属下会仔细照顾，娘娘不必操心。”
对方婉拒，殊沐只得先行离开。
***
方家的人在扬州城有统一的一处院子，不算大，和衙门的面积差不了多少。方世华平日就是在这里处理事物，方家许多重要人物也大多聚在这里。
好几天了，衙门那里都乱糟糟的，方世华便把姝沐带来了这，两人此刻正在后院一间茶厅小坐。
“你……真的不去看看他？我听说他是为了救你，才受得伤。”
方世华被救出来后，慌慌张张的去寻殊沐的下落，得知她已经被皇帝陛下救下了，而且皇帝陛下为此身受重伤，晕迷不醒。
无论之前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认为在高子虞性命攸关的情况下，殊沐还能无动于衷，于是有此一问。
她却竟真的摇摇头，“徐澈在防着我接近他，我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那徐澈不过是个下人。”
“他是苏慕白的人，不是一般的下人。”
苏慕白，这个在所有人耳里还不是太熟悉的名字，方世华已经在姝沐的介绍下有些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势力非常强大的人物，他手中的部署如果全部运转起来，不会比七大世家合起来逊色多少。
便是在这样一个人的帮助下，高子虞异军突起，杀了姝家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了七大世家的龙首。
“这个苏慕白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方世华十分不解，如此强悍的一个人物，之前竟没有受到任何方面的关注。
姝沐回忆着道：“这我也不是太清楚，只记得很小的时候，高子虞身边时常会出现一种黑头白喙的短羽鸟，他每每抱着它玩弄会儿，就放飞掉。那种鸟很凶，除了高子虞谁人都不亲近，我小时候便也没怎么发现这鸟的秘密，只当是高子虞的宠物。
现在却是晓得了，这种鸟叫翅谍，是一些江湖人士专门训养的通讯鸟类。想必高子虞和苏慕白之间，就是利用这个互通消息的，他们早已认识。”
方世华瞧着她，“你特意去查了这种鸟的资料？”
“都已经被他狠狠摆了一道了，自然要开始做准备，否则怎么和他交手？”说着，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神态举止冷静决然，很显然不是一时意气才说的这翻话。
“……你真的决定和他做敌人？”
“从他对姝家下手的时候开始，我们就只能做敌人。”
方世华的神情因为这一句话忽然就恍惚了。
他想起之前密室中脸蛋上轻轻落下的亲吻，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闪起一道光亮，缓缓道：“他是你的敌人，便也是我的敌人，我帮你一起对付他。”
“就等着方家三少爷这句话呢。”
姝沐笑了笑，以茶带酒，轻轻往他的茶杯上一碰，“方姝两家关系虽然向来要好，不过从今日起会变得更加紧密了。那么，方家以后若是有用得上姝沐的地方，也还请三少爷不要客气。”
方世华表情一时柔软极了，正要说什么，茶厅里又进了人来。
是个衣着端庄的人儿。
方世华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二哥？”
方濂先瞥了眼姝沐，后又看上自己三弟，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方濂是方家大老爷方孝先之子，而方孝先与方世华的父亲方明觉是方家关系最为要好的两亲兄弟。当年虞国建国，因为方孝先不好名利的淡薄性子，方家的世家代表地位就被推让给了方明觉。
但实际上功劳最大的是谁，方家个个都心里明白。
所以对待方孝先的儿子，方家的当家老爷一直不敢轻视，方世华又比方濂小，资历少，自然也对这个二哥客气。
两人一路来到前院的一处偏僻花园，方濂脸上表情略微严肃，盯着眼前的人儿，姿态不自觉的摆的有些高。
“你刚才和娘娘在谈论些什么？”
方世华顿了顿，组织组织了言辞，把姝沐告知他的宫中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出去。包括姝家的遭遇，以及皇帝陛下开始冲七大世家下手的事实。
方濂听的异色连连，目光在自个儿三弟的脸上打了好几个转，“发生了这种事，娘娘突然找上你，是什么意思？姝家已经完了，她现在是想联合方家复仇么？”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方世华忙道：“皇帝陛下既然要收回权柄，自然不会只对付姝家一个。陛下如今直奔扬州而来，显然是把第二个目标定在了方家，娘娘此时站出来，也只是想助我们一臂之力。”
“助我们一臂之力？靠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何况她本身还是皇帝的女人。”
“二哥……”
话没出口，已被打断，方濂对他一脸失望，“世华，这次少明身体不适，你代他前来灾区主持赈灾。原本之前都一直干的很出色，我们大家一致觉得之前是把你的才华埋没了，可怎么现在却又突然犯起糊涂，感情用事？”
方世华脸白了一下，“我没有感情用事……”
“还嘴硬？姝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不是选择先告诉我与家中几位长辈，而是选择先和娘娘单独商谈。甚至刚才娘娘拉拢你，若我没有及时出面，你简直就要答应她了。
别说现在方家的当家是你的大哥，即便就算真的是你，连纵同盟对抗皇家这种事情也决不该你一人做主。你却险些这么草率的下了决定，敢说不是你自己的私心作祟，禁不住心上人好言相求？”
“我真的……”
“她是皇帝的女人，你自己都尊称她一句‘娘娘’，我们以为你已经不再对她有非分之想。”
脸色彻底白下来，方世华再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其实他真的不是感情用事。可二哥如此说法，已经是在质疑他的判断。这与当初大哥生病，是否要由他来接替赈灾任务时一样，多数人都对他露出质疑的眼神。
方家的三少爷，到底太名不见经传了些。
“二少爷这话不仅仅是在教训弟弟，可是连本宫都一起批评了啊。”
声音忽然传来，方濂一见，是姝沐从后院似笑非笑的径直走来，忙按着礼数拜见了一番。
姝沐笑，将眼前人虚扶一把，道：“二少爷不必客气，只是本宫心里不解，本宫究竟是哪里入不得你的眼，为何二少爷不愿方家与本宫联手？”
“娘娘说笑了。”方濂打哈哈，根本不与她一般见识。
她只好自己挑明了说：“本宫虽是女流，但好歹是姝家现在唯一保留下来的人。这意味着姝家背后的剩余势力，只能靠我这个大小姐动用。而且我是皇帝的人，也不会有人比本宫更了解他，那么若要和皇家对抗，能够知己知彼的本宫难道不是最佳选择？”
或许没想过能在她口里听到这么条理清晰话，方濂冲她侧了侧目，但没有打算松口。
“联合不是儿戏，我只是担心娘娘为难。毕竟娘娘与陛下有十年的深厚感情，即便现在有什么隔阂，这感情怕也不是一朝一夕化解的了……”
“感情？”殊沐眉头一阵挑动，仿佛听去一个笑话，“我与他之间，如今只有血仇，我恨不能让他去死，又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感情？”
一朝之间，深情全部斩断，变做血淋淋的死仇。
怕是最是无情的人，也不能转变的如此彻底决绝，像是十年的青梅竹马不过一团泡影，说戳破就戳破。
方世华怔住，方濂甚至变色，觉得眼前女人于短短几日时间里变得无情可怕。
只有姝沐自己清楚自己的决然是从何而来。
不远处，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将这一切观察入眼的徐澈背身重新在墙壁后掩藏好，一脸冷然的放飞了一只黑头白喙的短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