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三)
进了冯家,冯夫人也高兴的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郑朗,问道:“你就是郑家小郎?”
“见过冯大娘。”
“免,不错,也长大了,”冯夫人看着他嘴上的小绒胡子,和蔼的说道。以前京城莫明的传言,说此子因为身上的营养全长在心智上,所以长不大了。郑朗发育得有些迟,还真让许多人相信。
后来郑朗渐渐发育,又有人说,身体长得晚,是营养吸得少,所以才这么晚长身体的。
对此,郑朗无可奈何。
“坐下吧,不用拘束。”冯夫人道。
冯元心想,任何人会拘束,此子才不会拘束呢。郑朗坐下,江杏儿与四儿还站着,冯元是小皇帝的老师,多少心中还是有些畏惧的。冯元说道:“你们也坐。”
都坐到皇宫里去了,我家这个府邸你们两个小丫头尽管坐得。
“谢过冯给事中。”两个小姑娘欠身,大施万福之礼。冯夫人看着可爱,道:“官人,这两个小丫头虽有福气,可倒也乖巧。”
元不置与否,这才看着郑朗,问:“郑小郎,先恭祝你高中解元。”
“侥幸侥幸,谢过冯给事。”
“不知道想问什么?千万不要让某让难住了。”冯元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xing呢,带着笑容说道。毕竟亲眼看到郑朗,这么小,外表的假像,让他mihuo了。又热情的吩咐婢女上茶,府上的三个小婢女抢着跑出来,一边上茶,一边用眼睛瞟。瞟着瞟着脸就红了。
郑朗心里想,幸好不太帅啦,否则麻烦事儿更多。茶沏好,冯元又用温和的态度说:“问吧。”
“恕罪则个,”看到老俩口子人那么热情,皆是让人尊敬的长者。郑朗越发不大好意思。未问,再次施一大礼。
老冯略略有些醒悟,这小子,今天不会真让自己下不了台吧?
郑朗先炮制了故事当中,没有进行专门的解释。这才是郑朗感到可惜的地方。
一旦将从西汉以来形成的第二次儒家高峰产生的汉学全盘推翻,有可能都能给整个民族带来积极进取阳刚的意义。
工程太大了,他胆子略小,人又小,又害怕学问不够,资历与声望更不足,因此眼下还没有这个勇气。不过今天这一谈,却是很必要。这是几个月后一件最有用的武器。
我学的就是儒家大言。上古的圣人大义,一旦给人形成这种印象,休说你是八贤王了,就是皇帝,或者老太太本人。做错了,即便我是举子,照样为了遵守圣人大义,对你进行弹劾!
不过与冯元交流一下,也能听听这个当朝大儒不同的声音,对自己会有所启发。
但还是有些歉意,抬起了头,看着冯元。冯元有些苦恼,还在仁义上绕,绕得冯元晕。可仁义是儒家的核心所在,不说仁义,如何谈儒家?这段话说仁的实质是shi奉父母,义是顺从长兄,智是明白两者的道理不相违背。礼是在这两方面不失之节,态度恭敬。
孟子认为人是xing本善的,所以有的话与孔子一样,认为不好的,含蓄的将它隐去。因此这段话说得很含蓄很温和。不过有的问题还是避免不了的,将整篇《孟子》一段段的翻看。就知道有些话多ji烈了。
当然,说出来,没有什么,所以郑朗又说了下面一句话:“君子处仁以义,然后成仁也,行义以礼,然后义也,制礼反本成末,然后礼也。三者皆通,然后道也。”
君子用义的手段处理仁,才真正是仁。以礼行义,才是真正的义。制订礼,反本了便成末,礼就有了。三者皆通,才可言道。不过也有争议之处,有的人认为礼比仁义更重,比如郑朗所用的第一段话,韩婴潜意识里,就是将这种法,实际就是礼,凌驾于仁义之上的。不过还有一辨,要看什么情况,比如孟子在与淳于髠对答时,淳于髠说男女授亲不近,礼与?孟子说是。淳于再问,那么嫂嫂掉到水里,能拉她吗?孟子答道,此时不援,豺狼也,男女授亲不近,礼也,嫂溺,授之以手者,权也。
这个观点郑朗很赞同的,时势不同,轻重不同,仁义礼三者在不同变化之中,援嫂时仁,是义,因为权,轻重侧向仁义,礼为轻,所以能伸手救援。可怜的海瑞,《孟子》在明朝都成为亚圣了,居然还将女儿活活逼死。难道没有看到这一段话吗?
淳于又问,今天下溺,夫子之不援,何也?孟子答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yu手援天下乎?表面上的意思说,天下都掉到水里,为什么你不去救,孟子答道,天下掉到水里,想救只能施以道,嫂子掉到水里,仅伸出手就行了,难道你想伸伸手就救了天下?
实际在这里,所谓的道,包含了仁义礼智信种种儒家的真义在里面,所以仁义礼皆要为它服务。不过要联起来想,否则有可能又让人发生岐义。
这三段话本来也没有什么,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就是联系在一起,也不会有人去注意。但前面郑朗说了仁义,再联系到一起,冯元脸sè有些难看了。
他感到屁股上有刺,坐不住,站了起来踱了几步。
换一般人真想不到的,然而冯元在儒学上造诣有多深哪,然后有些惊惧的看着郑朗,小子,你将仁义都糟蹋这样子了。再糟蹋礼么?
郑朗没有放过他,所以歉意呢。
这样的一个忠厚长者,今天会很为难了。
说道:“冯给事,晚生有一个不好的想法,认为这个礼是仁义的纽带。但荀孟二圣也没有说得太清楚,若按夫子修《易》来解释,阳yin是在变化之中的。所以时势不同,仁义礼三者的轻重变化也不同。甚至晚生简单的解释一下,这个礼是不是就是一种制度?或者韩婴所说的法,就是礼?”
“这个不能说啊,小郎,”冯元正担心着呢。
自古以来,儒家将礼说得天花乱坠,看一看,为了这个礼,包括孔子等儒者修了《礼记》、《周礼》与《仪礼》三本书籍,去逐一论述包装。更不要说后来的儒生修了无数本的经义注解了。
但仅成了政治与经济的制度,那是什么?原来这么高尚的“礼”居然只是统治者的手腕,用来统治老百姓的。那么儒家的祥和还能存在吗?再加上之前的仁义,从汉朝渐渐发展起来的儒学,有可能全部轰然倒地。就包括冯元本人学到现在的经义,都要全部重新推翻,然后呢,逐一去推敲,甚至将几千本几万本的经义书籍,作横向的联系整理。
那一个人有这本事?
除非大脑整成了天河一号计算器。
事实也如此,郑朗脑海里有硬盘,推敲起来,都十分困难,至今没有多少头绪。所以也想问一问,看看冯元的想法与态度。然而老冯吓着了,真的吓着了。
你小子折腾字也好,画也罢,那是小道,无所谓,甚至为了学琴,创造出来几支新曲子骗骗那个大和尚,也是一件雅事。可别往儒家上面整?叫我们如何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