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回 拚将一死效孤忠 臣力穷时恨不穷。
诗云：
拚将一死效孤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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厝火积薪甘烬骨，
满城烟雾可怜红。
上回说到李筠的战败，宋朝诸将纷纷献功，呈上首级，共约三千余颗，石守信一一记录，复与慕容延钊、高怀德商议进兵。慕容延钊道：“王将军全斌，已绕道进捣泽州，我等须前去接应为是。”石石守信道：“这却不宜迟缓，应即刻进行。”当下传令拔营，三军并进。约行数十里，已至大会寨。这寨倚山为固，势甚扼要，李筠收集败军，在此把守，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形状。宋军鼓着锐气，猛扑数次，都被矢石射回。高怀德大愤，想亲冒矢石，引兵攻寨。慕容慕容延钊道：“且慢！王将军若至泽州，寨内必有消息，待他军心一乱，便容易攻入了。”于是择地立营，休息一宵。次日再去进攻，仍不能下。
又过了几天依然未克大会寨。石守信多慕容延钊道：“寨中坚守如故，并没有内溃情状，想是王将军未到泽州呢。”慕容延钊道：“这也未能意料。且设法攻入此寨，再作计较。”石守信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慕容延钊遂与石守信附耳数语，石守信大喜，便依计而行。翌日，由慕容延钊出马，直至寨前，大呼李筠叛贼，快出寨来，与我斗三百合。寨兵入报李筠，李筠忍耐不住，即出寨迎敌。两下相见，也不答话，便抡刀酣斗，战了二十余合，高怀德纵马前来，大呼道：“待我来杀这叛贼罢！”慕容延钊闻声，就虚晃一刀，勒马回阵。高怀德挺枪出斗，又是二三十合，故意的装着力怯，倒退下来。慕容延钊又复接战，杀得李筠性起，高叫道：“任你一齐都来，我也不怕。”说着，舞动大刀，越战越紧。寨内复奔出卢赞、卫融两人，各执兵器，前来助阵，慕容延钊佯为失色，勒马奔回。李筠见已得势，步步紧逼，慕容延钊、怀高德，索性招兵退走，奔驰了五六里。李筠与卢赞、卫融等，奋力追赶，蓦听得一声炮响，石石守信伏兵齐起，从旁突出，杀入李筠军。慕容延钊、高怀德，也即杀回。卢赞、卫融，料不能胜，竟返军北走，此所谓胜不相让，败不相救。
剩得李筠一支孤军，如何支撑，慌忙返奔。那手下兵士，已伤亡无算，及奔至寨旁；但见寨外已竖起大宋赤帜，有一员金盔铁甲的宋将，领着宋军，从寨内杀出，吓得李筠莫明其妙，只好大吼一声，向西北角遁去。那将也不追赶，便迎接石守信等，一同入寨。看官道此将是谁？原来就是王全斌。王全斌本欲潜往泽州，因看路上多山，崎岖得很，恐孤军有失，所以中途返辔，绕出大会寨，来会石守信、高怀德等军。入寨后表明一切，彼此统是欢喜，忽有殿前侍卫到来，报称御驾将至，石守信等忙出寨十里，恭迓御跸。既与太祖相见，行过了礼，便拥护入寨，暂憩一宿。
翌日即下令亲征，途次山岭复杂，乱石嵯峨，太祖亲自下马，先负数石，将校不敢少懈，争将大石搬去，立刻平为大道。各队陆续启行，将近泽州，见敌寨据住要隘，阻兵前进。原来李筠向北遁去，与卢赞、卫融遇着，择险扼守，扎下数营。太祖便令进攻，李筠、卢赞，并马出来，慕容延钊、高怀德上前厮杀，李筠接住慕容延钊，卢赞接住高怀德，四匹马搅做一团，盘旋了好几合，但听高怀德叫声“下去！”把卢赞刺落马下。李筠军中一将趋出，大呼道：“高怀德休得逞威！我来也。”高怀德视之，乃是河阳节度范守图，与李筠串同一气，便道：“叛贼！你也来寻死么？”随即挺枪再战。王金斌也舞枪拨马，来助高怀德，双枪并举，害得范守图手忙脚乱，一个破绽，高被怀德活擒过去。李筠见两将失手，只好撇下慕容延钊，与卫融一同回马，跑入泽州。宋军追至城下，四面围攻，都校马全义攻打南门，率敢死士数十人，攀堞登城，城中霎时火起，只见得黑烟遍地，烈焰冲天，
泽州城中忽然火起，看官道火从何来？说来又是话长，小子只好大略叙明。原来李筠遁入泽州，即遣儋珪守城。儋珪见宋军势大，竟缒城遁去，急得李筠仓皇失措。李筠妾刘氏，随至军中，劝李筠备马夜遁，返保潞州，李筠犹豫未决。最后决计死守。这时宋将马全义登城，城已被破，李筠遂拟取薪**。刘妾亦欲从死，李筠叹道：“我自问已无生理，所以甘心赴火，你肯从死，志节可嘉；但你方有娠，倘得生男，将来或可报仇，快自去逃生罢！”刘氏号泣而去。李筠遂纵火焚死，火随风猛，转眼间红光四映，照彻全城，守兵均已骇散。宋将马全义下城开门，放入宋军。王全斌首先杀入，正遇卫融匹马奔逃，当即喝声休走，卫融勉强抵敌，不到三合，便被王全斌擒住。城内兵民，亦多被王全斌杀毙。经太祖入城，先令人救灭了火，然后揭榜安民。军士推上卫融，太祖劝他降顺。卫融奋然道：“你敢负周；我不负汉！”这两语惹动太祖怒意，命卫士用铁挝猛击中卫融额，血流满面。卫融大呼道：“死不负主，死也值得了。”太祖见他语直气壮，又不觉怜悯起来，并非不忍杀卫融，实由自己心虚。即令卫士罢手，将卫融释缚，善言劝慰，使为太府卿。
越日，复进攻潞州，守节大惊，飞向汉主处求援。哪知汉主刘钧，早已遁去，一时没法摆布，只好束手待毙。至太祖已到城下，谕令李守节速降，免罪不究，李守节乃出城迎驾，匍匐乞死。太祖道：“你父为逆，你却知忠，朕岂不分善恶，专事杀戮么？今特赦你，且授你为团练使，你好好干，毋负朕恩！”李守节叩谢。太祖入潞州城，安民已毕，遍宴从臣，并令李守节预宴，赐他袭衣锦带，银鞍勒马。李守节感激万分，匍伏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待至宋祖还跸，方查访父亲刘氏。刘氏逃入民家，经李守节寻还，后来果生一男。李守节历任单济和三州团练使，才逾壮年，病殁无子，幸刘氏所生的男孩儿，得承李祀，不致绝后。
且说宋太祖既平潞州，班师还都。过了数日，有南唐使臣入朝，赍表贺捷，并附呈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密书，由太祖展阅，上面说：“周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奉书南唐主麾下：重进是周室之懿亲，藩镇之旧臣，世受先帝深恩，不忍背负，今将举兵入汴，乞大王援助一旅之师，联镳齐进，声罪致讨，若幸得成功，重进当拱手听命，还爵朝廷，少效臣节于万一，宁敢穷兵黩武为哉？惟大王垂谅焉！”太祖览毕，勃然大怒道：“李重进竟敢叛朕么？我曾遣陈思诲前去，赐他铁券，优旨抚慰，今思诲尚未回来，他却潜结南唐，竟敢为逆，情殊可恨！”又对唐使道：“尔主竭诚事朕，朕心甚慰。尔可回去，转告尔主，守住要隘，勿使叛兵侵入，朕即日发兵平淮便了。”唐使领命去讫。太祖即召集石守信、王审琦、李处耘、宋偓四将，分领禁兵，出征李重进。李重进是周太祖郭威甥，生长太原，历事晋、汉、周三朝。周末任为淮南节度使，镇守扬州。太祖禅位，加授中书令，命移镇青州。李重进本与太祖比肩事周，分握兵柄，至闻太祖受禅，恐为所忌，常不自安；及移镇命下，心益怏怏。李筠举兵，消息传到扬州，李重进特遣亲吏翟守珣，往潞联盟，定议南北夹攻，哪知守珣反潜至汴都，求见太祖。太祖问明底细，便语守珣道：“他无非防朕加罪，因蓄异图，朕今赐他铁券，誓不相负，他可能相信否？”守珣道：“臣见李重进终有异志，愿陛下先事预防！”太祖点首道：“朕与你相识有年，所以你特报朕，可谓不负故交了。但朕欲亲征潞州，恐重进乘虚掩袭，多一掣肘，烦你归劝重进，令他缓发，休使二凶并作，分我兵势。待朕平潞后，再征李重进，较易为力了。”守珣唯唯遵旨。
太祖复厚赐守珣，命返扬州。守珣见了李重进，说了一派谎语，止住李重进发兵，李重进乃按兵不动。至太祖北征，尚恐李重进袭他后路，特遣六宅使宋初武职诸司，有六宅正副使，陈思诲，赍奉诏书，赐李重进铁券。李重进留住思诲，只说待太祖还汴，一同入朝。既而太祖奏凯回来，李重进颇有惧意，想整理行装，随思诲朝汴，偏部将向美、湛敬等，入阻李重进道：“您是周室的至亲，总不免见忌宋主，若再入朝，适中他计，恐一去不得复还了。”李重进道：“倘或宋主加责，奈何？”向美道：“古人有言：‘宁我薄人，毋人薄我，’今当宋主平潞，兵力已疲，何不即日兴兵，直捣汴京，这乃叫作先发制人呢。”李重进道：“兵力不足，恐不济事。”湛敬答道：“可拘住汴使，向唐乞援，若得唐兵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李重进道：“归附宋朝和抗拒宋朝，始终难免一死，我就依你照办罢！”当下拘住思诲，投书南唐，一面修城缮甲，准备战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