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宗篇终 在位八年,荒怠无功
北路来,西路去,难得出巡一次,让皇帝刘文澎走回头路,显然很难,因此在北入长江之后,选择继续乘船溯江而去。
江南水师,几乎出动一半的舰船与水兵,随行护驾,刘文澎的两千银甲,也成为“水上骑兵”。
值得一提的是,二十年前世祖南巡时,曾因水师之弊(养寇自重、设卡收税、勒索劫掠)对整个南方水师进行了一番整饬。太宗时期,大汉的内河水师在强大权威与严肃的国法下,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作风,以及不错的战斗力。
然而到平康七年,就只能用故态复萌来形容了,当然,刘文澎能够看到的听到的,还是一片风平浪静,福临万方。
过武昌,入江陵,长江中游的繁庶,以另外一种形象与气质,呈现在刘文澎的面前。乘龙舟,总千军,招摇过境,刘文澎尽情挥洒时光,“吟唱”盛世华章的同时,也进一步消耗着地方官民对帝国最高统治者原本近乎本能的敬畏与尊崇。
普通的黎民黔首,姑且不论,他们是最朴实的被统治者,被剥削就是他们的宿命,皇帝过境,只是临时的加剧加重罢了,何况潜意识里就有一种被驯化的对权威的敬畏,大多数人只是期待銮驾离开后的日子能轻松些,能回到之前。而这种奢求,能否实现,显然存疑。
相比之下,那些掌握着地方大权的权贵们,在放下敬畏,鼓起勇气,抬起头颅,睁大眼睛,用难得的就近机会去观察头上这个皇帝时,原本那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形象,不说坍塌,总归是动摇了。
当皇帝这层光辉散尽,余下的只是一个任性好乐的青年,而这个青年之所以能凌驾于所有人的头上,可以尽情挥霍,肆意游乐,只因为他有个好爹。
当然,印象的颠覆并不至于让地方权贵们丧失敬畏,在当下的大汉,不管皇帝如何,但皇权可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只不过,皇帝如此,那就别怪臣下们有样学样了,尤其是对那些节操与底线都很有限的权贵们来说。
而这,比起刘文澎出巡的耗费,显然要更加严重,这是根本上的深远的影响。
当然了,刘文澎不会明白这些,也不是太在意这些,他能见到的,还是“銮驾抵至,官民臣服”的场面,至少在当下,皇权的神圣性,皇帝的权威,可以让他不必去顾忌臣民们的情绪、想法、心理等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论如何,只要帝国的根基还强势坚挺着,他都是帝国最明正言顺的皇帝,不管是否心甘情愿,天下的权贵也不得不拥护他,刘文澎本身或许不那么值得推戴,但嫡长制却是帝国的勋贵们、官僚们乃至普通士民之家,所信奉、尊崇的一条制度,这甚至已是一种社会共识。
在江陵,刘文澎接受了荆湖北道以及江陵府的“倾情”贡献。这里得提一下江陵知府冯端,这是干祐宰相冯道的曾孙,还是家族大宗主脉。
开宝元年世祖大封功臣时,冯道因为“识相能苟”,且在建国之初对于国政之巩固维持确实立有不俗功劳,被赐封为瀛国公,位在干祐二十四功臣之列。
而瀛国公爵,传承至今,已是、商国公王峻);
有的权势依旧、地位显赫,仍旧扎根于帝国的权力中心,便是有起落,仍然从方方面面对帝国施加着重要影响,比如李氏(寿国公李少游)、慕容氏、郭氏、高氏、折氏、向氏、赵氏(赵匡胤);
当然,还有如常发展,依制传承者,就比如冯氏。而比起那些军功贵族,甚至与魏、王(王朴)、范等几个文臣家族相比,都要弱上不只一筹。
仍在延续的二十四功臣家族,冯氏基本只与耿国公武行德家族相当了,而当年对武行德的册封,就堪称世祖最随意的一笔。
而这些年冯氏的发展,也是这种底气不足最直观的挑战。冯氏在朝廷中枢的影响力,已然微乎其微,在寻常人眼中依旧显赫,但在真正的掌权者看来,实则不值一提,而除河间郡公冯靖之外,冯端这个江陵知府,竟是当下出仕的冯家人官职最高者。
冯端等人精心筹办的各种迎奉,并没有像杭州陈尧佐那干人一般,讨得刘文澎多少欢心。花天酒地,风花雪月,刘文澎在江浙也已经看腻了。
因此,刘文澎更感兴趣的是他的皇兄刘文济,看望之余,还专门遣人去调查探听荆王在湖广任上的表现。
结果,让刘文澎很满意,因为刘文济到江陵后,一直居家养病,未察一地,未治一政,未理一务,全然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
刘文济还专门向刘文澎请罪,希望能对他的贻误怠慢进行惩戒,否则其心难安。对此,刘文澎自然是宽宏大量地赦免了。
在见过刘文济之后,刘文澎方带着一个不错的心情,北上,途中周折向东,前往泰康行宫,夏季将至,正好在那里避暑。
说来也是暴殄天物,坐落在鸡公山的泰康宫,当年耗费了大量人财物力,不只少府、工部、将作,周遭数州士民的血汗都差点被吸干。
而自泰康宫落成之后,也只在世祖最后一次南巡期间使用过,最近二十来年,就这么一直荒废着。当然,也不是完全荒废,每年少府以及地方官府还是投入了一定的资源进行缮护,毕竟是天子最大的避暑行宫。同时,“荒废”的这些年,也让周遭百姓获得了一段相对长的安宁时光。
太宗皇帝简朴了整个雍熙时代,是坚决不往泰康宫享受,刘文澎这也是。在护卫刘文澎的过程中,郭仪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心始终是悬着的,头上都增添了几缕白丝。
从结果来看,刘文澎此番北巡还是有些成效,至少起到了“止戈”的作用。
刘文澎与漠南的白水泺扎下行营,遣使邀请二王前来朝拜,汉军十万大军北上,背后或许还有更多,契丹与金国都难免“受惊”,作为名义上的臣属,二王在纠结之后,都先后南来,坐上了大汉皇帝摆的谈判桌。
在刘文澎的监督之下,双方最终达成和解,约定休兵罢战,停止冲突,不再相互攻击。同时,都以战争损失巨大,向朝廷求援,刘文澎大方地赏赐了钱帛、粮食、盐、茶,又准许二国加大边市贸易的请求。
刘文澎以为二国是在天威之下,不得不罢兵和解,然而事实上却是,二国在常年的交锋之中,都损失惨重,按照规律,也将陷入一轮蛰伏恢复期。
在完成这一场“白水会议”,刘文澎志得意满地“班师还朝”。而在就近接触刘文澎这个大汉帝国皇帝之后,金王刘金在北归的途中发出这样的感慨:“我曾亲自朝拜过太宗皇帝,其威有如天人,让人畏服,不敢贰心,然英明如太宗皇帝,也所托非人。大汉皇帝若是这般,我也能当”
被鄙视而不知,坦率地讲,刘文澎此番是将脸丢到了塞北异域了.
而平康八年的北巡,也是刘文澎最后一次折腾了,因为他再也折腾不动了。南归途中,体虚气短的他,染上风寒。
经过漫长而辛苦的跋涉,终于于当年初冬,回到洛阳,总算坚持回宫,没有客死他乡。
然而,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他往往来得突然,平康八年冬十一月十九日,身体有所好转刘文澎,在视察“西苑水晶宫项目”工地之后,当晚就于上阳宫观风殿,让人猝不及防地驾崩了,彻底结束了他的皇帝生涯,在位八年,时年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