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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马展国捧了一包瓜子进来,夏祥早已让人将桌子重新摆放,就在大堂的中间,摆起了龙门阵。夏祥坐在中间,左手茶壶右手折扇,他轻轻敲击桌子,语气平缓地说道:“话说有一名书生和一名名叫巧巧的娘子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书生进京赶考,不料却名落孙山。书生无颜回家,落魄之中,就在保州落地生根,娶了当地乡绅女儿为妻。时间一长,他不免想家,就带着妻女回家探亲,就不可避免地又和巧巧重逢了。不过巧巧也嫁了董现为妻,二人都感慨命运无常,有缘无份……”
严孙面不改色,拿起瓜子嗑了起来。董李氏却是不敢放肆,侧着身子坐在一边,低头不语。
夏祥继续说道:“董现轻信巧巧之言,也是仰慕书生的才华,让书生当上了账房先生。董现常年在外奔波经营,巧巧在家里本来安守妇道,书生也对巧巧发乎情止乎礼。却不成想,书生有一次随付科前去祁州收购药材,一时色迷心窍,着了付科的道儿,上了朱一姐的床,从此以后,他就被付科抓住了把柄。在付科的逼迫下,他只好去挑逗勾引已为人妻的巧巧。尽管心中还有道德约束,还有读书人应当恪守的操守,却被逼无奈之下,还是和巧巧有了私情。巧巧一开始也有几分顾及董现的情面,好女架不住缠郎,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妇道。”
董李氏头低得更低了,依然一言不发。
严孙更是一脸淡定,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般,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夏县尊好口才。”
马展国恨不得一脚将严孙踢倒在地,好在他还是忍住了。若不是他之前见过了夏县尊非同寻常的审讯手段,又会腹诽夏县尊不会审案了。
“男女之事,有了只因一次错上了朱一姐之床,便被全部抛到了脑后。待他和巧巧私通之后,就更加变本加厉,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和纣王一样,先有了一双象牙筷子,然后就想用金杯玉碗来配象牙筷子。金杯玉碗要用山珍海味来配,山珍海味要在琼台楼阁之中享受。琼台楼阁之中,要有宫女乐曲。宫女乐曲,要锦衣玉食。如此下去,帝王只知享受,必定搜刮百姓。”夏祥也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书生虽不是纣王,却也和纣王一样,一步步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书生的野心越来越大,不过他还表现得和以前一样,对董现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董现也被书生的伪装所迷惑,当然了,其中也少不了巧巧在董现面前不断为书生美言的功劳。书生开始转移董现的家产,先是从账面上做一些小小的手脚,中饱私囊,然后胆子越来越大,就想将董现一部分的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书生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董现没有发现,董断也没有察觉,书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被一人看得清清楚楚!”夏祥之前在河边散步,就是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理顺,此时当众说出,如行云流水,“此人,正是付科!”
严孙的眼皮跳了一跳,随即又微眯起眼睛,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
“书生此时还不知道,付科先前拉他下水,是放长线钓大鱼。现在书生已经变成了一条上钩的大鱼,付科就又再次出现在书生面前,告诉书生,他有一个更好的可以侵吞董现财产的办法,需要书生里应外合,事成之后,书生不但可以得到巧巧,还可以拿走董现一半的财产。若是以前,书生不会同意。现在书生巴不得有人和他一起谋求董现财产。在他看来,董现既无才学,又懦弱心软,不配拥有如此庞大的财产。书生和付科一拍即合,二人约定,付科会为董现引荐和禁军做粮食生意,书生只需说服董现同意并且为董现推荐一名牙人从中撮合即可。”
严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不再如以前一般坦然而坐,而是不停地挪动屁股,如坐针毡。董李氏更是不曾抬头一下,肩膀不停地颤抖。
夏祥淡淡一笑:“书生特意来真定找到了一个牙人,他是担心在市乐寻找牙人,会事情败露。田不满是真定远近闻名的牙人,书生对他很是满意。二人商定之后,书生将田不满推荐给了董现。随后,在付科的推动下,在书生的安排下,田不满居中撮合,最终促成了董现向真定府驻地禁军都指挥使吴义东供应十万担粮食的大生意!”
严孙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夏县尊知道了如此机密的事情,岂不是说,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真相,夏县尊都一手掌握了?
又一想,既然夏县尊知道了董现之死的背后牵涉到了多少人和多少势力,他难道还敢再查下去不成?他不怕有人一怒之下,要了他的性命?想到此处,严孙的底气又足了几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坐直了几分。
“十万担粮食可不是小数目,董现虽是市乐,虽未考中进士,也是满腹经纶,董现文不成武不就,不过就是靠一点小聪明却可以拥有良田美妾,读书又有何用?先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夏祥本想听严孙说完,却实在忍无可忍了:“严孙,你可知对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品行是什么吗?不是读书多少,不是官位高低,而是人品,是君子之道,是善良是纯真。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是比董现读书多有才华,可是你却远没有董现受人尊敬和爱戴,知道为什么吗?君子有成人之美,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连最基本的人理都丧失殆尽,不知天不知地不知人情礼仪,还有何德何能坐拥财富地位?我辈读书人,当遵守内心的君子之道和仰望头顶的星空,当学佛以明因果学道以敬畏天地,怎能只为了贪财而忘义?”
马展国和丁可用对夏祥肃然起敬!
虽说之前二人也对夏县尊敬重有加,不过多是敬重夏县尊的权威而不是道德文章,方才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二人震惊之余,又同时向夏祥投去了仰望的目光。
文人重道德武人讲气节,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朝廷之幸,万民之福!
严孙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他因为畏惧夏祥身为县尊的威势而不敢开口,而是夏祥之话正合儒家之道,他毕竟读书多年,深受圣贤的道德文章影响,心中尚有敬畏之心和道德准则,也深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有失为人之道,更是离君子之道相去甚远。
严孙的喉咙动了几下,又说:“夏县尊教诲得是,小人以前自视过高,所以才有不平之心,终于酿成了今日之祸。若是能遵循‘于己能中正平和,于人可兼济天下’之心,或许现在也能有一番作为了。唉,悔不该当初鬼迷心窍。”
“赶紧说正题,别扯远了。”马展国没有耐心了,冷声喝道,“快说你如何利用了付科。”
“其实从付科接近小人时起,小人就知道他对小人另有所图,是想利用小人。”严孙下意识看了董李氏一眼,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