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辞天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打脸要趁热(一更)

打脸要趁热(一更)

容溥的护卫头领悄无声息走过来,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道:“公子,太女无心,您又何必为这样的事盛夏来回奔波百里。”

容溥回眸笑道:“我若不付出十二万分的诚意,以太女对容家的戒心,又焉能允许我走近她一步?”

护卫笑道:“那便如何?您想多了,太女总不至于不尊敬容家。”

他背靠位极人臣的容家,看惯了满朝阿谀,虽然形貌谦恭,但总免不了一点淡淡的骄傲之态。

太女又如何?不也得仰容家鼻息,何须公子如此卑微。

当真心悦至此么?

容溥似是看懂他的心声,浅浅一笑,转动手中竹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什么卑微的事。而不惧失败,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便决不放弃的,那才是真正的勇者。”

护卫心想何必白费功夫。

“我要她看我在眼中,我要她心生歉疚,我要为她付出极致的努力,让她看见容家自上一代至下一代始终忠于皇权,我要让她一点点放下戒心,不能给爱也能给出信任。我要在将来她挥刀向权臣清算时,不能绕过我的功德,不能将容家践踏于足下,我要名垂千古,便不能成铁氏国父,也要以另一种方式伴她长留史册,与她在史书里、皇卷中、汗青上……永远并肩。”

护卫震住。

有一瞬间他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又恍惚知道自己听明白了一个人最为浩瀚的眼光和野心。

原来剥去情爱的外衣,公子的内心深处藏着巍巍朝堂和远大星空。

“如果我不能获得她的信任,那将来这些都不会有。”容溥的竹伞轻巧地转动,挥落日色光斑如雨,“我和容家的未来,都不会有。”

……

日头一格一格地过。

骂的人都没了力气,已经有人拖了长桌,备了纸笔墨,开始商讨如何写奏章弹劾太女了。

那些管事口口声声要尊敬皇太女,此刻倒也没人来拦。

眼看日头快要西斜,才有一骑泼风般驰来,肩膀上挂着小旗,老远便喊:“皇太女钧令:因突发紧急公务,需回京处理,銮驾折返。跃鲤书院视察事容后再议,着令跃鲤书院诸师生即刻散去——”

轰然一声,黑压压的等候人群炸了。

铁慈正往戊舍走,听见这消息,挺了挺腰。

猜过这空城计的几种可能,果然萧家还是选择了最恶劣的一种。

她冷笑一声,进了戊舍的门,戊舍还是那么乱糟糟的光线阴暗,倒是最近接连搬进来几位公子哥,悄没声息地添置了许多东西,地上铺上了足毯,窗子遮上了碧影纱和黑色细纱,可以交替使用,她床上被褥都是最新最好的,洗漱用具也是最精美的,她床榻边加上了一个可以拉出来的精巧的小木架,用来放茶杯。茶杯一整套都是名店盘云斋的上品精瓷,云窑精品,价值千金。最近屋子里有蚊子,又添了鲛纱帐,床榻下三足鼎里熏着名贵的三合香。

原本都是容溥张罗,打着爱护舍友的名义,铁慈不好生硬拒绝,后来的足毯蚊帐则是丹野的手笔,比拼着谁更能花钱似的。

戊舍原本条件脏乱差,自从这两位住进来之后,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现在铁慈三两下就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连自己和容溥床上讲究的被褥都收进了柜子里,取出原本的又薄又旧又脏的床上用具换上。还跳到窗子外面,把胖虎那个臭烘烘洗不干净的尿壶,捂着鼻子拎进来了。

然后她往床上一躺,听着外头的喧嚣。

此时那人飞马传讯,绕着书院大门喊上三声,便头也不回拨马而去,连马都没下。这无疑是火上浇油,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教谕和学生们,喊一声“太女辱我!”哗啦一下铺开长卷,提笔就写,淋漓的墨汁泼在滚热的地面上,无数人扑上去抢着签名。

甚至还有人捋起袖子提起行囊,闹着这就要上京找御史,告御状。

这边闹得沸反盈天,那边官员们犹自在笑盈盈喝茶,今日来的大多是萧家派系,本地最高军事长官还有都指挥使甘田虽然不算萧家门下,但萧家善于拉拢人心,也没少得好处。此刻甘田对外看了一眼,多少有些不安,轻声道:“要么……出去调停一下吧,也算是个态度。”

萧常揭开茶盏,缓缓喝一会茶,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去看看。”

他起身出了厅,看着外头闹哄哄,眼底露出笑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口。

几个月前瑞祥殿被皇太女踹的那一脚,似乎现在还在痛。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强到他总不能忘,抢了这差事出京,就想看看她混迹于市井之间,能狼狈到什么地步。

若是她于那劣境之中,终于认清自己身份,明白一个傀儡该做什么,他倒也不介意重提旧事。

一群师生急匆匆向他而来,领头的手中捧着墨汁淋漓的长卷,想来是要向他这京中高官请愿弹劾来着了。

萧常咳嗽一声,端正了脸色,听那领头教谕慷慨激昂地大骂了皇太女一顿,心中愉悦,脸上却神情肃然,正待伸手去接那檄文。

忽然地面一阵猛烈震动,隐隐似有呼啸奔腾之声,那递上檄文的书生正激动手抖,被这一惊,檄文掉落尘埃。

众人回首,就看见已经大开的书院大门外,隐隐露出了一条黑线。

黑线还在不断推进,渐渐于日光下亮起寒光烁烁的枪尖。

枪尖在一色艳阳里灿然如银色波浪,快速起伏,几个瞬间,就到了山门前,最前头一抹明黄旗哗地在风中展开,上头一只金凤翱翔于山川河海之间。

凤旗,皇太女的专用标志。

而凤旗之后,黑压压的铁甲群如一座移动的山,发出一阵沉稳而浩然的嚓嚓之声。

众人都凝成了泥塑木雕,震撼地仰头看那军队如山之暗影笼罩而来。

太女九卫。

皇太女的专用军事戍卫队,在盛都时有点怂,低调得仿佛只是一个影子,机械而沉默地拱卫在瑞祥殿周围,然而今日在山野间,快马长驰的太女九卫,像一只擦去积灰的獠牙,眨眼间便穿透了青阳山。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余的青年人,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太女九卫的指挥使,应该英挺硬朗,方当得起如此好听的名号,担当得起皇家的门面。眼前这位,微胖,一张圆润的小白脸,眼睛总是似睡非睡地眯着,让人想起日光下翻着肚皮晒太阳的懒猫。

他额前头发留得很长,非主流一般挡住了半边额头,所以人们也就不容易看见,那里有几个刺青的字。

罪囚的象征。

九卫首领夏侯淳,大乾历史上,之前还得侍读侍讲们的交口称赞,说要印入自己的文集中去的,你们瞧瞧,就她这文章,乙舍?”

有人接过看了,看完一脸惭愧,传给下一个。

看完都沉默。

再说乙舍的话,说不出口。

夏侯淳懒洋洋地操着手,望天道:“我们太女仰慕海右文华和跃鲤书院,特意微服白身求学,你们书院不会看人下菜,势利浅薄到排挤我们贫穷外乡人吧?”

众人目光唰唰往院务以下一群管事看去。

人事舍间等等安排,可都是这些萧家派系的人。

院务白着脸道:“书院力求平等,一视同仁……”

夏侯淳鼻孔朝天,阴阳怪气地道:“那就是太女才学不够了,那看看乙舍吧。”

乙舍开了门,众人拥进去,想好了见了太女该什么表情,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夏侯淳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乙舍怎么也没有?”

院务擦汗,“……许是出门了?”

夏侯淳踱到门边,去查看挂在门边的乙舍学生名单,看完,嗤笑一声。

“没有。啧啧。”

“那……丙舍?”院务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决定等下找到人,一定要把负责安排舍间的管事给踢出书院。

安排错皇太女是小事,萧家管理在书院颜面扫地也是小事,但是如果因此引起朝中非议和出手,就坏事了。

院务暗暗祈祷,一定要在丙舍找到人,安排得不大好还能推给管事不会品评才学,或者皇太女自己韬光养晦,但是太差了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然而事与愿违,丙舍依旧没有人。

此时书院的人全数跟在夏侯淳一行人后面找人,浩浩荡荡,萧常等人跟在一边,眼看夏侯淳脸上冷笑越来越浓,书院师生们表情越来越古怪,管事们神情越来越不安,心底不好的感觉也越来越浓。

铁慈在玩什么把戏?

他回头看了牌坊外黑压压的太女九卫一眼,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之色。

众人最后涌向丁舍。

经过这一阵缓冲,师生们听了夏侯淳有意无意提起太女多么仰慕书院,又是多么诚心地来,日常如何刻苦,如何对师生们多有赞誉,怒气都消了许多。都生出淡淡的骄傲来。

便有人道:“听闻太女不爱读书,一介女子,既然想要君临天下,如何能不好好读书,是该来咱们书院好好学习一番……”

丁舍的门大开,这里的条件明显比前三舍又差了许多,舍监来开门时,脸色赧然。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又希望这里能开出皇太女,又不希望。

陈旧的屋子大门四开,却依旧没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道:“莫不是又耍了我们,已经离开书院了?”

夏侯淳回头看院务:“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书院只有甲乙丙丁四舍,全天下都知道。”

“真的没有了?”

片刻沉默,随即有人迟疑地道,“还有一个……”

“怎么可能!”院务立即反驳。

书院的戊舍只是学生们的称呼,事实上那舍都不在名单上,不过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聚集地。

皇太女怎么可能被安排去那里。

“还有戊舍啊?那咱们去瞧瞧。”夏侯淳听了,手一挥就走。

七拐八弯,越走越偏僻,很多学生也是,我等自愧不如,但书院里也不缺英才,这位十八兄,文章好,实务佳,算术强,更兼一手好骑射武艺……”

夏侯淳似笑非笑听了,一点头,上前一步,一撩衣袍,单膝跪地,“臣见过太女殿下,殿下千岁!”

衣甲齐响,他身后卫士哗啦啦跪了一地。

“……”

最近阅读